明天雨很大(46)
萧经闻听话地上楼去换家居服。林从沚输出一口气,他抬眼看看楼上,又顺势看着这别墅吊顶悬挂的水晶吊灯。
其实萧经闻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想法,他想要在浮躁喧嚣的世界里坚守一些纯粹的东西。可这些元素叠加起来,就有一个不可避免的缺憾——贫穷。
所以萧经闻想做那朵玫瑰背后的骑士剑,做他浪漫主义的游乐园。
次日早,雨终于停了。
林从沚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去辛决的画室。他以为萧经闻不在家,结果刚走到门口,背后被人猛兽扑食一样抱住。
“去哪儿。”萧经闻圈着他。
“去工作。”林从沚说,“还你房租。”
“还我房租你得给我工作呀。”萧经闻故意说,“我买的画你就放在那不管了?”
“管。”林从沚抽身出来,“一个一个管,我先去画室管理一下那几个复读生,回来再管理你。”
萧经闻笑了:“晚上还回来?”
“回。”林从沚点头,伸手,掌心向上,“给我把伞,再给我点钱打车。”
第34章
这天说晴也就只晴了一个上午。中午林从沚跟辛决在画室楼下的便利店对付着吃了点午饭, 聊了下学生们的现状。
眼下六月,再过两天出高考分,现在复读的, 都是知道校考没过,无论高考考多少分都不管,非某校不上的学生。
艺考生大部分是早就定下了专业方向,需要选择的就是学校。大家都想读美院,但美院就那么几个, 年年就招那么多人。所以一年不成就再来一年,再来两年。
绘画是积累, 一般情况下, 人是越画越好的。所以对美术生来讲,复读不是很可怕的事儿……但一直复读,就挺可怕了。
“说了多少次了。”林从沚蹙眉,笔的尾端敲着学生的画面, “远处静物的‘虚’不是让你草草了事, 而是正常画一个瓶子摆在那,然后来仔细刻画前边的静物,产生对比。你这是什么, 远处虚着画, 近处随便画。”
学生不敢吭声,点着头。
林从沚上手改画,静物组合的色彩,中规中矩的瓶瓶罐罐。他蘸了点赭石和少量湖蓝,在调色板上混合, 说:“不用把颜料融合得太透彻,保留一点原色, 笔触画上去就不要来回修改,色彩要保有素描的光影明暗虚实,不要像素描那样描线条。”
学生半懵半懂地点头。
这个阶段林从沚自己有过,什么远近透视虚实,以前自己学的时候像小和尚念经。画的时候心里想着注意光源注意远近,笔落在画纸上了,原本怎么画还是怎么画。
“看这。”林从沚换了根勾线笔,“亮面你用了大色块的话,那你勾高光的时候也要顺着大色块的笔触和方向来勾。”
林从沚觉得绘画这件事最有魅力的一点是,多数人觉得绘画是一种感性的表达,是文艺的、文学的、自由的。但绘画其实很严谨,光源在哪里,阴影在哪里,透视统一,如何过渡,如何融入反射色。
具象、印象、抽象,都有自己的基本法。
艺考的学生需要掌握最质朴的绘画方式,于是这天,林老师为了锻炼大家的笔触控制和光影理解,他重新摆了一组静物。
教室里鸦雀无声,学生们支起画架摆好颜料盒,围着静物台坐一圈。空调嗡嗡地吐着凉气,今天虽然没在下雨,但气压很低,闷热的。
“我靠……”辛决从另一个教室改完画过来,震惊地看着林从沚摆的静物台,“林老师,这是在干什么?”
林从沚扭头:“嗯?”
静物写生的学生已经面如死灰。静物台上,一个不锈钢水壶,一个亮着的充电式台灯,白色瓷盘边缘搭着叉子和勺子。到这里为止,还算是高低错落加上多光源,对于艺考生而言难度尚可。
但辛决震惊的内容是……林从沚从水果篮里捡了几个橙子和苹果,放进透明塑料袋,塑料袋打了个结,搁在盘子上。
学生里已经有人开始哽咽了。
辛决干笑两声:“哈哈,林老师,不用这么狠吧?”
林老师两手一摊:“总要成长的,画吧。”
林从沚自己也跟他们一块儿画,他拿了辛决的画架和画板,学生们交错着围坐两圈,他踩了个凳子在最外围画俯视。
美术生对透明的静物很头疼,玻璃杯、玻璃瓶,以及塑料袋。以前林从沚也害怕不锈钢地狱组,但掌握其规律后也不过如此。
征服的过程特别美好。
“正常画。”林从沚端起调色板,用赭石起型,跟学生们说,“写生就是看见什么画什么,练一练色感,色调要统一。还有,不要给我搞什么通篇冷色中间台灯画暖色。”
辛决向学生们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扭头回去那个高二班继续看学生。
这天林从沚在画室里几乎是一刻不歇地忙到日落,傍晚又下起雨。林从沚去窗边,从画室往下拍雨天街道全俯角度,然后用画室大屏幕投屏,晚上画照片水彩写生。
阴雨天画水彩有利有弊,画面干得慢,可以充分利用湿度来控制画面。但也是因为干得慢,着色会有色差。
投屏后,林从沚愣了下。
这是他随手往下拍的照片,雨天城市的俯拍街景整体呈暗调的灰蓝色,俯拍只能看见行人的伞面,瞧不见人。汽车车灯在潮湿路面上倒映出灯柱,林从沚刚拎起喷壶,准备讲这画面的处理技巧时……
他看见屏幕中,照片里,人行道边停了辆车,从车里下来的男人淋着雨走向街边的甜品店。
通过身影辨认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尤其亲密的人,走路的体态,身材比例,和永远合身的西装。
林从沚低头笑了下。
果然,晚上下课后准时收到萧经闻的微信,说车停在地下车库了。车里有甜甜的奶油蛋糕味道,萧经闻还买了曲奇饼干。
“我看见你了。”林从沚扣上安全带,说,“拍街景的时候拍到你了。”
“是吗。”萧经闻笑笑,“回家了。”
车子开出车库,这两天受台风影响,暴雨肆虐。年年到梅雨季都是这样,下雨,堵车,鸣笛,晚上楼宇之间穿梭的风声像地铁进站,清晨的早餐推车没办法出摊。
所有人都知道,每年就这么一段日子是这样,但每年到这个时间,又觉得这雨季怎么这么长,好像要下一辈子。
堵车的时候,林从沚微微偏头,问他:“你没带伞吗?”
“没有伞了。”萧经闻假装委屈,“唯一一把伞你出门的时候给你了。”
“衣柜里不是还有一把。”
萧经闻停顿了下:“那把太旧了,风稍微大点儿都是我给它遮风挡雨。”
林从沚轻声笑了下,他今天说话太多,画了两幅色彩,有点累。车流还是没动,他伸过手在萧经闻侧面的头发摸了摸,说:“辛苦你了。”
周末晴了。
是那种大太阳顶在脑袋的晴了。
整座城市像是揭掉捂了很久的创可贴,林从沚顶着睡得乱七八糟的毛头看向窗外,有点不适应如此强烈的太阳。
林从沚打了个哈欠。
萧经闻照例很早就起床走了。有时候林从沚会感叹他这总裁当得太硬核,总裁还得当电视剧里的那种,又觉得有些钱确实要给这种人赚。
他慢吞吞地起床,换衣服,洗漱后去厨房找了点吃的。然后去画室继续画萧经闻买的那幅画。原本他想画一个木头人偶,后面画着画着,还是覆盖掉了裸露的关节,修改了质地,画出一张有血有肉的人体。
——主要是后来他改写生了,把萧经闻扒光了写生。
于是这幅‘明年再说’的人体,迫于甲方压力,还是在这个礼拜赶完了进度。主要因为,今天是萧经闻的生日。
林从沚退后几步观察整体,红底色加上白皙的人体皮肤,脸部还没有细化,二分之一大侧面,优秀的下颌与颈部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