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了又来暗恋我(26)
“景钦,你现在在哪,有空吗,帮我一个忙……”
苏长汀鬼鬼崇崇地出现在住院大楼转角,带着鸭舌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副伪装。
他心里很慌,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事,但心里有个声音在指引,推着他一步步前进,若是后退,就会错过某些重要的事。
特别是陆奶奶住了好几天院,说是小毛病,苏长汀不信,他要自己看一眼才放心。
他蹲在花坛后面,看见陆庭洲出来打了个电话又进去,苏长汀紧紧跟上,他第一次跟踪人,十分拙劣,但陆庭洲精神不好,竟然也没发现。
病房门口有人,看起来是陆庭洲他爸,还有医生进进出出,苏长汀在楼梯间里蹲着,想着过一会儿人少了再出去。
刘景钦正好在附近玩,来得很快。陆庭洲和她简单说明的情况,她表示一定配合。
陆庭洲半跪在床头:“奶奶,我们来看您了,这是我……刘景钦。”
实在说不出“女朋友”三个字,有那么一瞬间,他冲动地只想告诉这个细心疼爱他二十三年的老人,他最爱的人是谁,他是个怎样好的人。
我想好好介绍苏长汀,我想您能认可他,我……
陆庭洲强压下内心奔涌激荡吞噬一切的念头,侧身让出一个位置给刘景钦。
陆父陆母配合着夸奖刘景钦,类似于“我们庭洲真是有福气,两小子从小一起长大,妈您可放心”,的话,来回说着,好像遇见了天下地上第一好的儿媳妇。一边说,一边强颜欢笑,做出其乐融融的表象,努力把病房的郁结沉重的气氛冲散。
门前有道清瘦挺直的人影静静地站了会儿,无声无息地离开,谁也没有注意。
苏长汀恍惚的走出住院大楼,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天地万象在他眼中扭转变形,向下触到不到平地。
陆庭洲不是和家里出柜了吗?
为什么带的是刘景钦?因为从小在一起长大,她从国外回来,就选择了更简单的那条路吗?
奶奶很喜欢我,陆庭洲怎么偏偏你放弃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刺痛了苏长汀的双眼,却流不出泪,只是干涩得厉害。比眼睛更痛的是心脏,玫瑰从盛开到枯萎只需要一瞬,露出下面干裂的心田。
那我算什么呢?
陆庭洲你从机场接到女朋友那孤注一掷离家的我算什么笑话!!!
医院里有一座水上的小木桥,从住院部通向大门,有孩子在上面跑来跑去,撞了苏长汀满怀,本就虚握着的手机掉进木板间的缝隙,咕咚入水。
苏长汀毫无所觉地往前走。
……
陆奶奶目光从陆庭洲脸上移开,只看了几秒刘景,又陆庭洲身上。
她的孩子啊,还是不够勇敢。
因为担心她,所以不敢说实话。
因为父母阻拦,所以只能压制着真实想法。
但足够优秀。
陆奶奶看着陆庭洲,拼尽全力微笑着。不管不顾,愧对父母恩,那就不是陆家的孩子了。
她想起十几年前,陆庭洲喜欢生物,却害怕生物课上的解剖,小小的少年紧抿着唇,逼迫自己去适应。陆盛楷夸他超前学习大学课程,只有陆奶奶看出他隐藏的害怕。
眼前这个长大的青年,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她脑海恍惚了一瞬,又清明。
庭洲啊,奶奶最后唯一能为你做的……
她吃力地把布满皱褶的苍老的手从陆庭洲掌心挣脱,转而覆在青年青筋跳动的手背上,看着陆庭洲,慢慢地温和道:“奶奶希望你勇敢。不管是……
……长汀,还是景钦,只要你喜欢的,奶奶都、喜欢。”
一段不长的话,陆奶奶分了三次才说完。她像以往那样,拍拍小辈的手,似乎在给予某种无穷无尽受用一生的力量。
陆庭洲心里一激,猛然抬头看向奶奶。
那双浑浊沧桑的眼睛带着穿透胸腔的锐利与精明,却又融在博大的宽容与慈爱里。
陆庭洲在奶奶眼里,看到自己从不可置信到欣喜若狂。
他张了张口,几次说不出话,“奶奶,我……苏长汀他……”
陆奶奶朝他点点头。
几日以来,笑容终于大大地绽放在陆庭洲脸上,刹那映亮了整间病房。
“奶奶!等我!”
陆庭洲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出病房。
长汀!你听见了吗!
陆庭洲离开后,病房里剩下陆奶奶和一脸惊愕的陆父陆母。
“庭洲他从小心里的想法就不爱说出口,但他心里想要什么,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陆盛楷愕然,满脸涨红。
“妈,您别说话了,保留体力,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和钰凤都听您的。”陆盛楷听见她越来越弱的声音,哪还敢让她操心,忙不迭许诺。
陆奶奶细细打量了一番她唯一的儿子,眼里走马观灯近五十年的记忆,最终归于平静。她闭上眼睛,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缓缓道:“庭洲这件,事,我……同意了……”
最后一个字消音在双唇之间,伴随着仪器紧促难听的长嘶和竭力压抑的哀嚎。
陆庭洲一边按电梯一边给苏长汀打电话,电梯迟迟不下,他干脆选择楼梯。他太兴奋,也太累了,到了楼下就开始喘,但这些都无法遮盖眼里的光芒。
他走到那座木桥,苏长汀依然没有接。
他要再打时,陆妈妈的名字跳出屏幕,一闪一闪。
陆庭洲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慌,这恐慌来自方方面面,让他灵魂都冻出实体。
“庭洲你奶奶她……”陆妈妈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预料到这一天,所有人都没想到它来得这样快。
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从耳边直接穿过缝隙落进水里。
当落水声响起。
桥上的人已经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咚。
金鱼:鱼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被手机砸到两次。【自我安慰状】
七秒后,咚。
金鱼:鱼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被手机砸到两次。【依旧笃定状】
第30章
苏长汀浑浑噩噩地出了医院, 随意地找了个长椅坐下,他抬头一看,面前是公交站牌。
繁忙的公交承担着城市运输的重任, 728、316、186……行人上上下下,换了好几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家, 公司,或是游乐园里面的爱人。
苏长汀却想不起自己要坐哪辆, 要去哪里。
苏家他回不去, 学校宿舍他搬出来了,别墅……陆庭洲会带他的新女友回别墅吗?
窒息般的寒凉从脚底窜起, 带起胃部的不适, 苏长汀猛地低下头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蜷缩着身体,狠狠咬住食指,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发出破碎悲拗的哀鸣。
豆大的泪珠无声滚落, 立马又被尘土包裹, 地上很快积了一滩湿渍。
“苏同学?你还好吗?”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年逾五十的老者,两鬓斑白, 但精气十足,老当益壮。
苏长汀胡乱抹了把脸, 他听出是他们学校一个客座教授的声音,他陪陆庭洲去听过一次他的讲座。
“我、我很好, 教授。”
颤乎乎的断音裹挟浓厚的哭腔,能好就怪了。
“我记得你,当时我问了一个问题,只有你回答出来了。怎么,遇到困难了?”
教授不说还好,这让苏长汀又想起陆庭洲来,教授的问题哪是他能回答得上来,不过是陆庭洲告诉他答案,让他出风头罢了。
眼看一个问题让苏长汀的眼泪决堤般涌出,教授也难办地搔了搔头。
苏长汀一边打嗝一边说:“我,我就是,毕、毕业了…嗝…有点迷茫,想离开这儿,嗝,又、又不知道去哪儿。”
教授沉思了会儿,递给他一张白色名片,上面只有简单的名字电话和邮箱:“我最近在招尼日利亚农业合作项目的助手,出国条件很差,你考虑一下。”
苏长汀接过,泪眼朦胧中,名片化成了一张船票,搭着他,离陆庭洲越来越远。
他使劲儿摇摇头,不断溢出的泪水被甩在脸上,七零八落,纵横交错,变成一只受了极大委屈地大花猫。
不!
他不要和陆庭洲这么远。
一定是误会,我等陆庭洲回来解释就好了……
苏长汀喃喃地走远,他最终选择回到别墅,颤巍巍捧着一颗真心等着陆庭洲的解释。
苏长汀不吃不喝等了两天。
第一天,苏长汀睁着眼从天明盼到天黑,除了僵持着等待,没有任何东西勾起他的注意。
第二天,苏长汀赤着脚坐在玄关处,听门口的声音,有车辆经过,他无知觉地瞪大眼睛,他眨了眨眼,没有一辆车停下。
当客厅的大摆钟敲响十二点的钟声时,苏长汀放下钥匙,合上了别墅的门。
他们都不喜欢叫阿姨过来清洁,这段日子,两人也没有心思打扫别墅。
整座别墅没有一盏灯亮着,与黑暗融为一体,靠门的落地窗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就像热恋中突然熄灭的火堆。
苏长汀掏了掏口袋,想给陆庭洲发个短信。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他叹口气,伸出食指在玻璃窗上面一笔一划,写了八个字。
借着路灯的光芒,他看见指腹叠了一撮灰尘。
苏长汀低低笑起来,笑到剧烈咳嗽。
这就是他四年的全部感情,转眼全化成灰。他难堪地等了陆庭洲两天,这次,他要先走。
他找了处网吧,对着皱巴巴的名片,给教授发了一封自我介绍的邮件。
等天明时,他去营业厅办了一张新卡,插入新机,给苏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准备出国了。”苏长汀抠着墙壁上的小广告,有些忐忑。
……
“是不是因为妈妈不理解你所以才去那么远的地方,长汀,妈同意了,妈同意了……”苏妈妈如遭电击,揪着苏建国的胳膊,流泪道。
“不是的。”苏长汀看着天空,眨了眨眼,“就是突然想去看看,我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没心没肺地不知道你们对我多好,就两年,等我回来了,我就一直陪着你们。”
苏妈妈捂着胸口,是啊,她孩子从小就没让他吃一次苦,尼日利亚那么落后的地方,怎么受得了。
苏爸爸紧了紧面皮,接过电话:“长汀啊,有吃苦的意识是好的,□□说过,艰苦奋斗是……诶,你真的想好了?”
“嗯。”
“那好吧。什么时候?”
“五天后。”
苏爸爸哽了哽,“记得回家来一趟。”
苏妈妈疯狂捶着苏爸爸的肩膀,“不行!我说不行!我们长汀受不得了这苦。”
苏爸爸精明了一回:“你冷静一下,长汀他出柜在前,毫无预兆出国在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我猜咱儿子是让人甩了,失恋呢。长汀第一次恋爱,还兴冲冲地跑回家跟我们说,被甩了一定很难过,与其让他在家里想动想西魂不守舍,不如让他出去,条件是苦了点,但让他清醒一下也是好的。”
苏妈妈也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这件事你别和长汀提,咱们就当不知道。”
苏长汀回来了一趟,和苏爸苏妈吃了顿团圆饭,交代他们别和人说自己的消息,又匆匆跟着教授巡回讲座,准备材料。
陆庭洲回到病房时,医生已经宣布陆奶奶死亡。
一层白布蒙上头,陆庭洲踉跄了两步。
他和苏长汀说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