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39)

　　忽然，很想再抱一抱沈易。
　　不过，会吓到沈易吧。
　　不想吓到沈易，也不想打扰沈易此时难得的宁静，顾亿恒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到电视屏幕上去，过了会儿，又转去看地毯上灰兔和仙人掌的打闹。
　　然后就干脆蹲下，一手一只狗地摸着它们，又示意它们不要发出声音。
　　三分钟后，一首歌唱完，换成了另外一首，沈易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顾亿恒才站起来，走到沙发坐下。
　　沈易转头看着顾亿恒，问：“……电话，打完了？”
　　“嗯，打完了。”顾亿恒想了想，说道：“易易，我们这几天找个时间出去走走吧，不用去很远，就找一个近一点的，人少清静一点的地方，把灰兔和仙人掌也一起带去，去玩一两天。”
　　闻言，沈易怔住了。
　　出去走走吗？
　　好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最后一次去，是外婆还没检查出胃癌的时候。
　　快要，四年了。
　　可那时候，他的情况比现在好那么多，但在出去玩的时候，偶尔还是会觉得胸闷不舒服，需要休息很久，而现在，他的情况比过去糟糕很多很多，能出去吗？
　　沈易垂下眼睛，两只手用力地抓着怀里的抱枕，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可是，我的病……”
　　出去的话，会给顾亿恒照成很多麻烦吧。
　　明白沈易的顾虑，顾亿恒望着沈易的眼睛，认真说道：“易易，其实我刚才跟我堂哥聊了那么久，一直在聊的，就是你现在的情况合不合适出门的问题，我堂哥的建议是，你已经好了很多，出门转换一下心情，是完全没问题的。”
　　温柔地笑了笑，顾亿恒又继续说道：“而对我来说，只要你愿意走出去，我不怕麻烦，也不会觉得麻烦，我很愿意陪你一起到处去走一走，无论是哪里，都行。”
　　说完，他又郑重道歉道：“还有，对不起易易，询问堂哥的事情，我没有事先跟你说。”
　　沈易小幅度地摇了一下头，说：“……没关系。”
　　但他还是没有回答顾亿恒说的，一起出门去玩一玩的问题，他无法下定决心。
　　出门的话，总会有人。
　　他担心，现在的自己，还做不到能够忽视他们。
　　可是，也想出去走一走吧。
　　以前，每次和外婆去旅行之后，回来都会觉得身心舒畅，心情能好上一段时间。
　　但是，能出去吗？
　　顾亿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易，在看出了沈易真实的想法后，他再一次开口道：“易易，一起出去吧，我们自己开车去，如果在路上你觉得不舒服了，我们再折回来好不好？”
　　沈易还是没有回答。
　　他沉默着，始终低着头，在努力地选择。
　　顾亿恒也并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沈易，等待他的回答。
　　一直到十几分之后，沈易才做好了决定，他深呼吸了几次，在心里鼓励着自己，然后重新抬起头来，拿出勇气说道：“……好，我们，一起去。”


第48章
　　要出去旅游, 需要准备不少的东西，酒店也需要提前预定，没办法说走就走。
　　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四号出发，六号回来, 在外面住两个晚上。
　　约定好了出发的时间, 已经差不多要十一点了。
　　沈易关掉电视，准备要睡了。
　　见状, 顾亿恒也不再多留, 他和沈易道了晚安后, 就带着灰兔回了家。
　　然而这天晚上, 顾亿恒完全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 心情又高兴又激动, 兴奋地不得了，整个人都非常的精神，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后, 干脆又爬起来，抱着笔记本坐在客厅里查了一个晚上的景点。
　　要近一些，不能太远, 人也要少一些，然后景色要优美一些, 空气清新一些……
　　按着这些条件，顾亿恒一个晚上浏览了无数个网址，查了不知道多少个地点, 直到凌晨四点多，还是没能真正定下目的地。
　　不然找个人推荐一下好了。
　　顾亿恒想着，就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找到了几个经常旅游的朋友。
　　他刚准备按下拨出键，睡得香香的灰兔就恰好动了一下，发出了一点声响，这才让他猛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这会儿天还没亮，大家都还在睡觉呢，他一个电话打过去，肯定要吵醒人的。
　　大概，会被拉黑吧。
　　晚一些再打吧。
　　放下手机，顾亿恒站起来动了动，然后才觉得维持了一晚上的兴奋情绪变淡了一些，有一些些的困意袭来。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四点半。
　　伸了伸懒腰，顾亿恒关了电脑，准备回房间先睡一觉，否则白天一天都会没精神。
　　上午八点半，他还答应了社长要去学校参加校庆排练的。
　　—
　　沈易醒的很早，刚刚六点，就醒了过来。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上，六点钟，天空已经亮了起来。
　　醒来以后，沈易就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觉得有点懒，不想动，不想起来。
　　要稍微，缓一缓。
　　床边的地板上，仙人掌还在睡，它把脑袋埋进两只前爪里，露出的耳朵部分，偶尔会动一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仙人掌晚上不再回自己的狗狗床睡觉了，总要跟着沈易来到房间里，然后趴在沈易身边才能睡得香。
　　大概是它的潜意识里，明白沈易爸爸需要自己，自己能够治愈爸爸。
　　多亏了仙人掌的陪伴，沈易已经有很多个晚上没有再做过噩梦了。
　　吃过安眠药以后，就能睡得很好。
　　沈易在床上躺着，发了十几分钟的呆，就强迫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坐在床边，在等自己能稍微恢复点精神。
　　一两分钟，三四分钟……
　　沈易等啊等，终于等到不舒服和疲惫的感觉一点点退去，手脚有力气，愿意动一动了。
　　站了起来，沈易慢吞吞地换掉睡衣，慢吞吞地走去洗漱，等沈易把这些都做完，已经是七点了。
　　太阳完全出来了，光芒撒向大地。
　　这会儿，仙人掌也已经醒过来了，没在房间看到沈易爸爸，它就摇着尾巴哒哒哒从房间跑出来。
　　走到小阳台前蹲坐下，它仰起头，朝正在给植物浇水的沈易软软地叫着：“汪~”
　　——沈易爸爸，早安！
　　沈易朝它招了招手。
　　仙人掌的尾巴摇地更欢了，它眼睛亮亮的，小心地穿过盆栽，来到了沈易的面前。
　　沈易伸手摸了摸它。
　　仙人掌半闭着眼睛，享受着被沈易摸头，等到沈易摸完，它又蹲坐在原地，脑袋对着沈易移动地方向转，黑宝石一样的眼睛一直落在沈易身上，尾巴一下一下地摇着，乖巧的不得了。
　　给小阳台上所有植物都浇了水，又小心地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长虫子，之后，沈易就带着小尾巴仙人掌回到了客厅。
　　时间，才刚过七点半。
　　沈易去厨房拿了一盒酸奶，又给切了半个苹果，把酸奶拌着苹果，给仙人掌当早饭。
　　他自己则什么都没吃，给仙人掌准备好吃的后，就蹲在仙人掌旁边，看着仙人掌小口小口地吃着，很满足，心情又变得好了一点。
　　等仙人掌吃完了，沈易也觉得自己精神了起来，慵懒和疲倦感都消失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
　　要不要出门散散步呢？
　　好像，从来没有早上带仙人掌出去过。
　　沈易捏了捏仙人掌的鼻子，又摸了摸它摇地起劲的尾巴，看着越来越圆的一小团毛球，心思活络了起来。
　　好像，有几天没有带仙人掌出去散步了。
　　要叫顾亿恒吗？
　　沈易垂着眼睛，看着正抱着自己手指头舔的开开心心的仙人掌，安静了许久。
　　……还是，算了吧。
　　习惯了，就会变成依赖。
　　他会变得越来越离不开顾亿恒，变得……越来越贪心。
　　所以，也要自己努力试一试。
　　沈易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又摸了摸仙人掌的脑袋，然后站起来去找牵引绳。
　　发现是要出门了，仙人掌立刻高兴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又抖着耳朵朝沈易叫。
　　沈易蹲下，亲了亲它的鼻尖，又把牵引绳给它套上。
　　在经过顾亿恒家门外的时候，沈易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过了几秒，才又继续走。
　　仙人掌歪了歪头，也冲着紧闭的门叫了起来。
　　沈易拉住了仙人掌，又轻声跟它解释今天顾亿恒和灰兔不会一起，它才安静下来。
　　一人一狗，走到了电梯门口。
　　电梯刚刚下到一楼，要上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好一会儿，电梯才终于又上来了。
　　电梯里已经有了几个人，沈易看见了，就弯腰抱起了仙人掌，他担心人还会继续多起来。
　　抱着仙人掌的话，他能好受一些。
　　沈易站在电梯的最角落位置，电梯门，慢慢地合起，可在还剩下一条缝时，它又突然打开了。
　　顾亿恒的脸出现在了电梯门外。
　　不好意思地对大家笑了笑，顾亿恒快步走进了电梯，在看到最角落处的沈易时，又诧异了一下。
　　他走到沈易身边，问道：“易易，你是要带仙人掌出门散步吗？”
　　“嗯……”沈易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迟疑了一会儿，他抬眼看向顾亿恒，又问：“你……要去哪里？”
　　顾亿恒低头逗了一下仙人掌，笑着回答：“我要去一趟学校，今天社团有排练，我要去参加。”
　　沈易疑惑：“排练？”
　　顾亿恒点了点头，说道：“学校的百年校庆要到了，每个社团都准备了节目，我们社团要演出的是歌舞剧，国庆小长假过后就要开始筛选了，所以大家都趁着假期，准备多排练几次。”
　　沈易这才也反映过来，今年已经到百年校庆了。
　　时间，过得很快。
　　沈易正要说话，电梯却先一步，在十楼停下，然后进来了七八个人。
　　本来还显得空旷的电梯一下子拥挤了起来，沈易忘了要说的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背靠在墙壁上，抱着仙人掌的手又紧了些。
　　仙人掌大概是察觉到了，又轻轻地舔了舔沈易的手。
　　而顾亿恒已经从旁边走到沈易的面前站着，他和沈易面对这面，高大的身形把沈易完全圈在了角落里，让沈易和其他人都隔绝开了。
　　沈易逐渐放松了下来。
　　顾亿恒这样的姿势，和沈易离得很近，近的沈易都能够闻到顾亿恒衣服上散发的淡淡香味。
　　味道很淡，应该是洗衣液或者柔顺剂的味道。
　　沈易觉得自己心跳又加快了起来。
　　并不是因为发病。
　　沈易有些茫然了。
　　为什么，总会这样？
　　走了神，后面电梯再停下，再进来人，沈易都没有发现，一直到电梯下到一楼，他才在顾亿恒的提醒下，走了出来。
　　一起走到小区门口，顾亿恒想起什么，开口问：“易易，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排练吗？”
　　笑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你别担心，我们社团有专门的排练的地方，只会有我们社团的人在，没有其他人，你可以坐远在一点的位置，他们不会去打扰你的。”
　　闻言，沈易拽紧手里的牵引绳。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你们社团，人会，很多吗？”
　　他其实也想回学校看看的，尽管有不好的记忆，但在学校的三年，更多的还令他怀念的记忆。
　　只是，他始终没有勇气，再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