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人(9)
程欢站起来,四处转转,指着墙上一幅田园水粉画,问:“挺好看的,是学生送的?”
王严说:“嗯,教师节的时候送的。”
程欢单刀直入:“王老师,聊一下林鸿吧。”
“二位不做个自我介绍吗?”王严客气地问道。
程欢说:“市重案组程欢,他是李承天。最近一起谋杀案件的死者,和林鸿有一些瓜葛,他家我们已经去过了,这次来是想知道他在学校的一些情况。”
王严站起来,给自己添了些水,喝了一口说:“林鸿这个孩子成绩不错,人也比较开朗,周围喜欢他的同学有很多。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和同学们都觉得很遗憾,也替他的父亲感到惋惜。”
李承天问:“他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要好的同学?或者跟谁来往比较密切,当然,也可以是感情方面的。”
“大学里,一般都是同宿舍的几个常在一起玩,不过真说起来特别要好,好像也没谁,医科学生本来就多一年,临床医学课业又重,本科就是个入门,大多数学生有时间更喜欢独往独来,尤其是对于林鸿这种本来就学习不错的,要付出的努力更要比别人多,至于感情,应该也没有,男多女少的地方,护士那帮小姑娘,他们还不太看得上。”
程欢问:“他平时喜欢干些什么?”
王严说:“这我就不太知道了,不过本地学生,休息时候多数都回家,你们可以再问问他家里人。说起他的父亲,倒是很奇怪,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又供着上了医科,到宿舍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看上去特别冷静。”
程欢看了一眼王严,王严淡淡地说:“当然,毕竟我不是为人父母,也有可能是我太多心。”
程欢站起来说:“好,我知道了。感谢您的配合。”
王严主动伸出手,说:“不谢,我的专业是法医学,说到底殊途同归,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李承天抢先伸手,握住王严说:“法医学和刑侦学还是差很多的,何况您还是在一个医科大学,而且论工种,我想我们还是最好不要见面了。”
王严无奈地笑了笑说:“太客气了。”
两人一出门,李承天就使劲把手往身上蹭了蹭说:“你这人警惕性太差了?”
程欢冷着一张脸,说:“我?警惕性差?”
李承天说:“你看他那眼神,都快把你吃了,你感觉不到?”
“什么眼神?”
李承天走到程欢面前,扶着他的双臂,盯着程欢说:“就这样。”
程欢有些尴尬地推开李承天,说:“你想太多了,对了,侧写可不可能出错?”
李承天正在为刚才占得便宜,心里案子窃喜,说:“有可能,毕竟调查方向也不是调查结果。”
程欢停下脚步,说:“那王严呢?”
李承天说:“他很坦然,也很从容,可是这些都是表面,真实的样子是什么?短时间内无从而知。要知道,无论是理科还是医学,长时间的理性思维下,日常学习是对于心理素质的极大考验。电影里不也经常演,凶手不是医生就是法医。”
程欢看着李承天问:“你在暗示我什么?”
李承天耸耸肩,说:“没什么,单纯看他不太顺眼而已。”
“忘了跟你说,滨东医科大的法医学院,可是全国顶尖的。”程欢说完,就踱着步子进了小树林。
李承天冲着程欢的背影大喊:“你什么意思?我们下一步去哪?”
程欢拿出手机,信息刚好传来,他看了一眼说:“我怀疑林鸿的死另有隐情,林乐把当时闹事的几名工人代表的家庭地址发过来了,走吧。”
大约经过一个半小时,他们就进入了渝林区。渝林区在泾城最南面,属城郊,三年前才正式被划进泾城市管辖区。
汽车一路颠簸进了镇,拐个弯刚好停在招待所的门口。李承天熄了火说:“从地图看就是这里,下车问一下吧。”
程欢说:“闹事工人马大,37岁,父母双亡,与妻子赵桂兰育有一子……”
“等一下,看那边。”
程欢顺着李承天指着的方向看去,一个疯男人满脸是黑、光着膀子迎面跑来,后面跟着一男一女在追他,追他的男人手里拿着绳子大喊:“马大,你站住!快拦住他!”
路边男女老幼到是站了不少人,可全都躲在一边看着热闹指指点点。眼看越来越近,李承天一把拽住疯男人的胳膊反手按在墙上。男人拿起绳子一下套在他的脖子上,动作娴熟地缠了三圈,带上胳膊捆了个结实。女人上来按着疯男人就开始扇巴掌,一边扇一边骂:“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让你跑,看你还敢不敢跑!”
疯男人“哇哇”哭嚎着,蹲在地上就往李承天身后钻,李承天一把拽住女人手腕说:“有完没完,他是个人!”
女人一把甩开李承天的胳膊,不满道:“哪里来的多管闲事,我收拾自家男人用你插手?”
李承天把疯男人扶起来,护在身后说:“收拾?要不要我带他去验个伤,看看够不够人身伤害罪。”
“你管天管地,管得到我们自己家里拉屎放屁?”女人搓起袖子刚要抬手,就被程欢拦下说:“我们是市局的,不远就是派出所,赵桂兰,你是不是想跟我们走一趟?”
女人彻底傻了眼,吞吞吐吐地说:“市……市局?你们来干什么?”
李承天说:“协助调查,不想进派出所就去你家,乡里乡亲的看着不丢人吗?”
“哎……好……好……”
第10章 恶灵
马大自从被捆上,就变得格外听话,被赵桂兰和马二一路扶着进了家。一进门,程欢看到倒在水井旁边的椅子,还有断掉的几截绳子,问:“他疯了多长时间?”
赵桂兰把马大锁进卧室说:“一个多月了。”
程欢问:“怎么回事?以前有病史吗?你们详细讲一下他发病的情况。”
赵桂兰一听,就开始啜泣,眼泪“啪啪”地掉。
马二拍拍赵桂兰的肩膀说:“有一天,我哥晚上去打麻将,回来时候都快凌晨一点了,第二天睡起来就成了这个样子,我们也不知道原因,领着去市医院看了,做遍了检查,都说身体没问题,是心理病,得看心理医生。转了精神科,可人都成这样了,不给吃药也不让打针,要不住精神病院,要不自己领回家养着。之前忙了小半年,我哥被人骗白干活,家里都靠我嫂子,哪有什么钱住院。现在折腾得没办法了,才把他捆在家里。”
赵桂兰吸一下鼻涕,赶紧点点头,问:“你们来调查什么?是不是他在城里犯了事?”
“为什么这么问?”程欢说。
“他在工地干活,和我说工头欠着他好几个月工资,可是,自从他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提过市里的情况。我还问他,钱给结了吗?好几次他都不说话,就喝闷酒,有一个次问得急了,大半夜的跟我吵架,摔门出去说是打麻将,结果第二天回来就成这样了。”
程欢说:“我们这次来就是调查他工程款结算的案子,我想进去试试,问些案情相关的情况?”
赵桂兰一听,立即擦了眼泪,破涕为笑,说:“真的?你是说我家马大有机会要回来他的钱?”
“嫂子。”马二打断赵桂兰说,“先让他们问清楚情况吧!”说完看着李承天,“他自从脑子不好以后,脾气也特别暴躁,你们小心点。”
“嗯。”
程欢站起来,应声往卧室方向走去,他缓缓推开门,在门口稍稍停顿一下,对李承天说:“他精神不正常,人多反而碍事,你守着门口,我进去就行。”
“嗯。”
程欢继续往里,诡异的气息一闪而过,瞬间又消失无踪。
“咚……咚……”马大被捆着双手,蜷缩在窗台下的一角,用头一下又一下的撞墙。程欢拿起床上的枕巾,帮他垫在头部的位置,往旁边挪了一步,身体恰好挡住门口的视线。程欢伸出两指,探在马大的眉心,指间接触之时,光线由白转红,又变黑。马大立刻闭上双眼,靠着墙沉沉地睡去。
程欢收了手,走出卧室,李承天问:“怎么样了?”
程欢摇了摇头说:“时间太久,问不出来什么。”
他说完走出了屋子,李承天隔着门,目光落在角落里睡着的马大身上,片刻后带了锁。
两人出了镇,继续向东。
李承天问:“下一家是谁?”
程欢说:“就在隔壁村,叫张东,看这情况,两人当时应该是一起进城打工。”
不过走了五分钟就到了,他们对清楚门牌,向大街拐弯处的巷子深处走去。
远远看见顶到头的一户人家,门头挂着白色花圈。
李承天说:“不会这么巧吧……”程欢望一眼花圈,什么话都没说。
他们刚一进门,院子里的大狼狗就开始“旺旺”乱叫。
一个老头拄着拐杖,拉开帘子颤颤巍巍走出来,问:“你们找谁?”
程欢正要开口,李承天赶紧打断他说:“大爷,我们是张东的朋友,听说他前一阵遇到点事不太顺利,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他。”
“嗯,进来吧!”
老人转身往厅里走,李承天和程欢后脚跟上,门帘一拉开,就看到放着水果、插满香的桌案上,一张黑白相框上男人正笑得灿烂。
老人把拐杖靠在桌子旁,点了三根香说:“老子送儿子,黄泉路上宽又阔。”
程欢问:“他……怎么去世的?”
老人把香插在炉子里,拿起拐杖挪到椅子边,坐下去说:“也就上个月,晚上他被人叫去打麻将,一晚上都没回来。第二天我让媳妇带着村里人去找,就看到他已经泡在河边上。我们报了警,警方说他是多喝了两杯自己滚下去的。我……我到底是做得什么孽啊?”老人说完,实在忍不住,捂着脸微微颤抖。
李承天问:“他的爱人呢?”
“走喽。出事没两天就坐火车回了娘家,我自己心里清楚。她年纪轻轻守了活寡,给了哪个女人都不乐意。我不怨她……”
程欢抬头凝视遗照,照片上的人双眼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雾。他在四周巡视一圈,看到里屋墙上挂着好多相片,便走了过去。
老人说:“那是我儿媳妇弄的,年轻人就爱整这些。”
李承天跟着程欢走到墙边,扫了一眼。目光在一张合照上落下,仔细看了一阵,又扭头看一眼遗照。
程欢问:“想起来了?”
李承天说:“这和吴兰家的那张有点像,原来张东和吴兰早就认识,你刚才就看出来了?”
“我只是觉得遗照上的人有点眼熟。一样是三男一女的合照,就是照相的地方换了,看上去像是公路旁,或者村口。”
老人瞧他俩看得认真,就挪步过来,李承天问老人:“大爷,您儿子喜欢出门是吗?照片上这个女孩你认识吗?”
老人瞅了一眼说:“这女娃我不认识,我儿子打小喜欢研究古代的东西,今天去个古镇,明天去个老村。哎,一年到头挣不下钱还不着家,这不?到头来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留下,我老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