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恋人(41)

　　【宿鸣谦正在发呆。】
　　我没有被发现。
　　栗说星松了一口气，隐隐又有点莫名的偷窥心虚感。
　　算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还是下线吧。
　　栗说星放置在屏幕上的手指已经挪到了手机功能键上。
　　但在他即将点下去的时候，小人突然将手中的水杯放下了。
　　玻璃杯碰触桌面，发出了声不大不小的碰撞声，打破了游戏的寂静，也暂时打断了栗说星下线的举动。
　　栗说星再朝游戏看去，发现小人已经从走到了书架之前，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回到床上，但没有睡下，而是靠着床头看书。
　　只瞅一眼，栗说星就发现宿鸣谦看的是那本牛皮封面的旅游手册。
　　系统旁白再刷新，前面描述行动的句子都不用看，栗说星盯着最后一句。
　　【宿鸣谦注视着旅游手册里的涂鸦。】
　　手册只有两页有内容。
　　一页是过去的记录，这个记录应该不能被称之为涂鸦。
　　那能够被称之为涂鸦的，就只有……
　　栗说星迟疑地转了下屏幕，将视角调整到宿鸣谦的身后，再从宿鸣谦的位置看过去，发现对方注视的，确实不是过去的内容，而是那天自己和对方新写的对话。
　　栗说星有点意外。
　　他本来以为好感度都变成了-999了，小人的态度也会随之变化，说不定他再上线来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的逃跑现场或者小人冷酷无情横眉怒目的模样。
　　但怎么感觉现在……
　　这么像清纯少年被冷冷玩弄并抛弃之后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现场？
　　这时，一声很低很低的声音响起来了，像风藏在窗户外头，悄叹一声。
　　宿鸣谦：“西木……”
　　栗说星突然觉得自己无法旁观了。
　　他有点冲动的点开聊天框，发了个字。
　　“崽。”
　　银白的光屏突兀出现在室内。
　　靠床看书的小人身体陡然一震，手里的牛皮本子也啪地合上。
　　又被吓到了。
　　栗说星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这崽崽真的有点胆小……
　　空气有点安静，短暂的沉默之后，宿鸣谦开口说话。
　　“你来了。”
　　夜里的风变成了夜里的云，声音比之方才的缥缈，多了几分凝实。
　　说话的时候，小人从床上站了起来，将双手背在身后，抓住手账。
　　栗说星觉得这个姿势颇具深意。
　　于是他特意看了一眼剧透大师系统旁白。
　　果然。
　　【宿鸣谦紧抓旅游手账。】
　　【宿鸣谦有点紧张和无措。】
　　唉……
　　栗说星心中最后一点的纠结也消失了。
　　我这崽崽啊。
　　还能怎么办。
　　当然选择原谅他了。
　　栗说星保持微笑，心中有点凉飕飕的，总觉得自己提前十年体会到了照顾自家熊儿子的心酸。
　　他打字：“上午你究竟怎么了？反应那么大。”
　　宿鸣谦停顿片刻，才回答：“没什么，确实是我反应太大了，对不起。”
　　好感度没有动，可见这个道歉很表面。
　　但栗说星现在心态很平和，已经佛了。
　　其实仔细想想，999和-999相差也不是很大，只是多了个-号，小尾巴罢了。
　　他继续：“你不想谈这个就算了。现在都十二点多了，怎么还没有睡？”
　　宿鸣谦：“有点睡不着……”
　　栗说星：“睡不着的话，干脆运动运动吧。”
　　宿鸣谦：“……”
　　栗说星：“正好有网球拍，我们去院子里打网球。”
　　宿鸣谦：“？？？”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冷月黑夜。
　　幽幽静静。
　　他正想拒绝，就见光屏一闪，又一句话刷新出来了。
　　“心情郁闷压力大的时候，运动一下，会好很多的。”
　　屏幕外边，栗说星已经准备了起来。
　　虽然这个游戏没有压力值提示，但他真的觉得现在的小人压力值颇高，而按照一般套路，压力值都是可以通过运动消减。
　　所以现在去院子里打网球，再恰当不过。
　　唯一的问题就是还没有个网球场地。
　　但运动嘛，富有富的玩法，穷有穷的玩法。
　　栗说星进入制作工坊，先搞来两根差不多半人高的木杆，把这两个木杆敲入庭院，再从制衣间里找出一条长布条，往两个木杆上一绑，一个简陋的网球网架就出来了。
　　他再招呼小人：“崽崽，过来打球了。”
　　片刻，房间的门开了，小人拿着网球拍从屋里出来，他严肃着脸，来到球网一侧停下，先将手里的球拍放下一枚，接着，再拿着剩下的拍子和一枚网球，走到球网的另一侧，随后停下，抛球，发球。
　　一道白色的亮光倏忽自屏幕中飞来。
　　栗说星一点球拍，将球拍拿在手中，再一点网球，轻轻松松便把飞来的精灵又击打回去。
　　此时系统还跳出个指引。
　　没什么稀奇。
　　长按增加力道，短按减少力量，操作非常简单。
　　栗说星适应了两下，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小游戏，点屏幕点得无比轻松，力度一时大一时小，还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发球，再看小人来回在庭院奔跑不停，满头大汗，顿时找到了点小时候玩掌机游戏的快感。
　　嗯——
　　运动果然减压。
　　躺在床上就动个手指的栗说星如是美滋滋地想。
　　“砰——”
　　“砰——”
　　网球和球拍的碰撞声响在黑夜里异常响亮，几乎占据了宿鸣谦的耳朵。
　　同样的，那反复飞来还调皮刁钻的白色小精灵，也完全占据了宿鸣谦的视线。
　　他打得吃力，但不肯认输，几乎把精神全都集中在了这场运动上，也不知接了几个球，当又一个球飞来的时候，宿鸣谦慢了一步，网球擦着他球拍的边沿飞了出去。
　　而他没控制好力量，扑倒在地上，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水都在这一时刻扑湿了地面。
　　很累。
　　也很轻松。
　　他躺在地上，刚刚深吸了一口气，就看见光屏再次出现。
　　“崽崽，累了吗？累了就去睡吧，正好我也要睡了。”
　　还是打字。
　　没有声音。
　　从上午他反应过度之后，西木就不再说话，一直打字了。
　　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吗？
　　宿鸣谦一时五味杂陈。
　　栗说星打了一个哈欠，有点想睡了。
　　他提议打网球，本来是想给小人释放点压力的，没想到看着小人奔来跑去，居然意外的神清气爽，还不知道小人的压力值如何，自己的压力值倒是真的被释放了。
　　他心情愉快了起来，打出的句子也变得流畅而飞扬：“好了好了，运动完了也别纠结了，洗个澡就可以上床休息了，既然明天总会来到的，那有什么事也放到明天去想吧。好好睡觉才能好好长高高——”
　　宿鸣谦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以为你是女孩子。”
　　正要下线的栗说星被震在了当场。
　　他干巴巴打了个字：“……哈？”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刚进游戏时候的情况了。
　　小人的名字是默认的……
　　也没有给玩家选择性别的机会……
　　所以这游戏是默认女性玩家在玩吗？
　　这不就是性别歧视？
　　天底下居然有这种钱还没赚到就自废一半武功的智障游戏策划？！
　　栗说星超级无语，无语之中，听屏幕里的小人继续说话。
　　宿鸣谦继续：“你之前做的种种行为，让我误会了，让我觉得你是女孩子。所以在听见你的声音的时候，我才会那么失态……当然，关于你的性别这一点，我从未向你求证过，只理所当然的做了假设，这是我的错，我太不严谨了。”
　　“但是，”宿鸣谦还有话讲，“你为什么要买小裙子，又给我看小裙子？”
　　栗说星：“……”
　　那当然是为了让你穿啊……
　　小人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说话，真实感就扑面而来。
　　栗说星再品品自己的行为，顿觉自己似乎有点变态。
　　不过变态怎么了。
　　做人就该变态点，小裙子多漂亮啊。
　　宿鸣谦：“所以西木……”
　　他的声音低下去。
　　他在默默抚平自己心上的一点裂痕和幻想。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情况就是这样子的……
　　西木喜欢我。
　　西木是男性。
　　西木有异装癖。
　　这三种情况，哪怕随机两条组合，宿鸣谦也比较能够接受。
　　但三种情况叠加在一起，宿鸣谦仔仔细细想了一整天，还是只能十动然拒：“所以西木，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好朋友。”
　　栗说星这时倒是陡然回过了神来。
　　这句句式怎么这么耳熟。
　　耳熟到让人不由自主就联想起某种知名道具。
　　等等。
　　栗说星脑袋一转，终于理清楚了思路。
　　这是个恋爱游戏。
　　小人觉得我是女孩子。
　　但今天小人知道了我是男人。
　　所以-999×2。
　　所以晚上说“我们都是好朋友。”
　　什么句式耳熟……
　　这他喵的就是张好人卡啊！！！
　　栗说星目瞪狗呆。
　　他下意识打字：“我不是好人……”
　　宿鸣谦疑惑：“西木？”
　　栗说星硬生生把后边半句“不需要你的好人卡”给收回。
　　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把这游戏当成恋爱游戏来玩，所以似乎也没有必要为了被发一张好人卡而生气。
　　再说，相较于好人卡，明明还是被认为基佬更加爆炸一点。
　　更让人微妙的是，把自己当成基佬的，还是自己游戏里的崽……
　　但这也不能怪对方。
　　毕竟这是恋爱游戏……
　　栗说星绕回来了，他更微妙了，只能淡淡敲下一句话：“崽，你不要想太多，事情其实不是这个样子的……”
　　宿鸣谦没有说话。
　　但一个小小的-1出现在他的脑袋上。
　　栗说星：“……”
　　他盯着那个-1看。
　　这个数字正无声透露着一种信息……
　　宿鸣谦并不相信你。
　　并冲你微微一笑。
　　小小的-1飘到了上方的好感池。
　　-999变成了-1000。
　　毫无征兆，游戏突然传来一声效果音效。
　　屏幕上，系统文字闪现。
　　【系统：宿鸣谦与玩家好感度降至-1000，完成隐藏任务[越来越远的距离]。】
　　【系统：玩家获得以下奖励：称号[旧梦难寻]×1】
　　【系统：请玩家进入称号界面领取称号。】
　　突然闪现的系统提示出人意料，但站在庭院中的小人的误会也很重要。
　　栗说星憋了半天，没立刻去开称号系统，而是先把自己的话给打完了，解开两人的误会。
　　栗说星简单直接，一句命中红心：“……我们是朋友。”
　　这话一出。
　　蓦地，宿鸣谦脑袋上冒起了其他数字。
　　+50+50+50！
　　三个+50出现在小人脑袋上，直接将好感池中的好感数变成-850，用飞快而坚决的姿态，表达着小人内心的喜悦。
　　一时之间，栗说星也五味杂陈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