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精灵的缝纫机(8)
三月,路边的积雪已经化了,光秃秃的树枝翘首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出来的绿芽。秃枝下,几个形容狼狈的青年男女在早春的风中瑟瑟发抖。
“累死了,”一个穿着高跟靴子的女生颠着小碎步跑了过来,“你们这是怎么了?哎……日哥没和你们一起吗?”
“韩笑你和他不是一组吗,怎么问我们?”一个男生反问,“你手里拿的不是他的包吗?”
“他刚才看见小门后面有家钉子户,非要进去看看。里面又是垃圾又是砖头的,不好走,就让我拿包先回来找你们汇合。”韩笑说,“我去那边超市买了瓶水,他还没过来啊?”
“哪边有钉子户?”男生问。
“就工厂大楼后门那边拐过去就是。”韩笑回答。
“我靠!”众人都急了“快给郑永昶打电话!”
韩笑楞住:“怎么了?”
“我们刚在那边差点被人打了!”男生说。
调研地点是一片急需改造的老城区,工厂和住宅混杂,平房楼房穿插,非常混乱。当地人对待他们很不友善,甚至在观察工厂情况的时候,有人抄了家伙出来赶人。学生们胆子不大,匆忙跑回了集合地点。
郑永昶和韩笑一组,没留神和大部队走散。不过早就约好了集合地点,大家也没急着相互联系。
“喂,韩笑?”电话刚通,郑永昶就接了。
“日哥,你在哪里?”韩笑问,“回来了吗?”
“还在这边,这里面挺复杂的。”郑永昶回答,“你们等我一下,哎……”
“日哥……日哥你怎么了?喂……”韩笑抬头看着众人,“突然没声音……挂了……”
“再打一个。”有人说。
韩笑拨了过去,郑永昶的电话显示关机。又打了几次电话,依旧不通,众人的表情开始有些凝重了。
“要不……咱们去那边看看?”韩笑说。
郑永昶觉得自己出门之前应该先看看黄历,绝对是不宜外出。本来以为去年被老鼠钻包已经是运势低谷了,新的一年怎么说也该交好运,可为什么自己现在被绑在一间堆满破布的仓库里!
四个小时前,郑永昶带着韩笑和同学分开走场地。这片工厂区很复杂、很有内涵,破旧的建筑、杂乱的环境、当地人谨慎而戒备的眼神都在述说着故事。学霸拥有无限的求知欲,丝毫不顾踩着高跟鞋的女同学在身后骂娘。
在将地图上标记的位置都走遍后,郑永昶发现工厂大楼的平面图中间围着一栋砖墙建筑。最终,他寻到了进入小巷的铁门,准备再深入调个研。韩笑同学的耐心终于崩溃了,强烈抗议陪同学霸进一步探索。郑永昶看了一眼那十厘米的鞋跟,挥手放行,却还不忘了吐槽她调研还穿高跟鞋。
“我只是想单纯地抱个大腿啊。”韩笑心想。
郑永昶踩着砖头、避过垃圾,艰难地向巷子深处走。越往里空间越窄,到了后面楼间距几乎不足半米。在同窄巷子斗争了半天之后,终于转了个弯,豁然开朗。
这时郑永昶接到了韩笑的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一块偌大的黑布兜头罩下。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拨,奈何黑布太大够不到边。等他终于意识到有危险,想要向外跑的时候,这破布已经裹在自己身上,下面还收口了!这原来还不是一块普通的布,是个展开的收纳袋!
靠!这他妈的是什么鬼操作!套麻袋的新姿势吗!
“你们干什么!”郑永昶大叫,弯腰伸手欲解开收纳袋。这时候小腿上的绳索突然大力袭来,郑永昶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嗷……妈蛋……踩着了转头,摔死老子了!”身前不远处一道洪亮的叫骂声响起。
“喝凉水都塞牙,摔个跤都能连坐。”郑永昶心想。
几个人围过来按住他,在破布外一圈一圈地缠绳子,真的是缠,缠木乃伊那种缠。缠了上身缠下身,挣扎无效,试图沟通无效,还因为不配合捆绑挨了几闷棍。
绑匪在郑永昶头部位置摸到了拉链,打开之后又有几层暗扣,解开向两侧一拔,把他的脑袋掏了出来。
“这设计真他娘的巧妙啊!”郑永昶想。
还没等郑永昶活动活动脑袋,了解一下周围环境,他的眼睛已经被套了个眼罩,嘴也被堵了。
黑暗来临的前一刻他似乎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下一刻,拳脚加身……
郑永昶生无可恋地挨着揍,动不了也说不出话。这些人可能也怕出人命,只可着肉多的地方打。但是打肉也疼啊,他长这么大都没挨过揍,还是这种揍,心里不由得涌起了想妈妈的冲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拳脚停了,郑永昶瘫在地上。恍惚间听见几个绑匪说话。“怎么了……小杰……为什么……”“彪哥……好像打错人了……”“怎么办……灭口……”“……万一报警……”“先关到……再说……”
郑永昶没再听他们后面说的话,满脑子重复播放着“好像打错人了……像打错人了……打错人了……错人了……人了……了……”
“日了狗了!”郑永昶想。
几个人将他抬到了一间仓库里,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商量对策。
“我们打错人了,怎么办?”
当然是赶紧放了我,再磕头求原谅啊!
“放了吧,和他道个歉,但是没钱赔他。”
想得美!
“万一他报警咋办?万一他要咱们赔他医药费呢?”
对,得陪我医药费!
“有没打坏,赔什么钱!”
傻逼!
“你看他细皮嫩肉的,刚才还哭来着,你看还挂着鼻涕呢!”
谁哭了,你全家都哭了……等等……什么鼻涕!
“还是别放走了,万一他不原谅我们,揪着不放呢?”
我原不原谅你倒是问我本人啊,傻逼!
“我看咱们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咔嚓!”
你是不是有病!
“不行,杀人犯法。”
妈的,打人也犯法!
“要不我们再揍他一顿,吓唬吓唬他,让他不敢说出去。”
妈的老子要有出去的一天,弄不死你!
“要是他不怕呢?”
是啊,老子不怕!
“威胁他,说他敢说出去我们就杀了他。”咔咔,掰骨节声。
呵呵……
“不行,杀人犯法。”
这位兄弟你好有原则。
“你是不是傻!又不真杀他,就是吓唬他。”
你是不是傻,这种话你当着我的面讨论,我看起来像晕倒了吗??
“哦,也是。”
我靠,智商呢?
“我们还是把实际情况和他说了吧,一会儿我和他说。不行我就赔他医药费,你们别担心。”一个一直沉默的声音说,郑永昶觉得莫名熟悉,再联想刚才那道身影……我靠!
人质转移非常及时,完美错过了前来寻人的同学们。女生在铁门外等着,几个男生艰难穿过陋巷,围绕钉子户检查了几圈,没有发现郑永昶的痕迹。当然,在垃圾堆里找线索确实困难了些。这几个人正踌躇着,突然接到韩笑电话,郑永昶有消息了。
“他给你发短信……说手机摔了,不能接电话?”男生问。
“嗯,说现在只能用短信功能,”韩笑说,“让我们先回去,他还有点事。”
“不能打电话能发短信?”男生震惊了,“这什么情况?”
“……可能……摔的姿势比较奇特吧……”韩笑回答。
“所以咱们到底回不回去……”
几个苦逼大学生最后也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在附近找了几圈,郑永昶的电话一直不通。最终还是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回了学校。
此刻郑永昶同学还叫天天不应地被绑在库房里,眼泪鼻涕都已经自然风干了。几个绑匪在门外窃窃私语,商量着接下来怎么办。郑永昶心想这隔音一点都不好,你们要不然走远点讨论,我现在怎么有种窃取敌方机密的羞愧感呢。
奈何绑匪们听不见他的心声,导致他耳边一直嗡嗡嗡的。郑永昶有点想睡觉,敌人又太吵。他吸了一下鼻子,好像又有鼻涕了,可是我没哭啊?哦……好像有点冷……
郑永昶快要睡着的时候,几个人终于结束了讨论,来找他谈判。眼罩被摘下,嘴也放松了。郑永昶适应了一会儿光线,又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开始打量所处的环境。
他发现自己位于一间不到十平米的仓库中,房间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仓库中储存的全是一捆一捆的布料。屁股下面的触感温暖柔软,原来自己坐在一捆棉花上,后背靠着另一捆棉花,是个自制的简易沙发!
绑匪是三个人,正呈三角形列阵站在自己对面。虽然已经深入了解过敌方的智商,郑永昶觉得这阵仗还是……挺搞笑的。
左手边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身高不到一米八,大冷天穿着紧身背心,露出了两臂上疑似青龙白虎的纹身。郑永昶觉得自己清晰的看见了他脖子上的鸡皮疙瘩。
中间是个接近一米九的瘦高个儿,穿着紧身低腰裤,黑色紧身格纹夹克,敞着怀露出里面亮片闪闪的体恤和金链子。头顶黄毛根根朝上,配了个五块钱一副的大墨镜。
右边的那位身高堪忧,应该不到一米六。穿的倒是正常的低品味地摊货,只是搭配怪异,因为他头上赫然套了个丝袜!
原谅郑永昶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噗,哈哈哈……别挡了,我看见你了……李杰!”
☆、第十章 兄弟我心里苦啊
郑永昶笑得停不下来,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处于被绑架的状态。
李杰愣了足有两分钟没说话,似乎是没有考虑过如果自己身份暴露该怎么处理,郑永昶觉得他丝袜下面的表情一定很傻。
几个人保持着错误的打开方式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纹身哥受不住冷先开了口:“小杰他认出你了,咋办啊,给句话!”
李杰抬手扯掉了丝袜,往地上一扔,表情还停留在懵逼状态:“你咋认出我来的?”
“靠!”郑永昶抬起双脚剁了一下地,“装什么天然呆啊!过来给我解开,我说你们什么意思啊,无缘无故打我一顿还没完了是吗!”
“哎……你先别激动,现在还不能放开你,你先听……”
“怎么个意思啊!你们打人有理了是吧,杀人不犯法就直接灭口了是吧!你们……”
“你先听我说!”李杰大喊。
郑永昶被震了一下,刚要继续发作,只见三个人齐刷刷地给他跪下了。
郑永昶:“……我靠你们又闹哪出……别过来……有话好好说……你们……”
“对不住啊兄弟!”金链子男一声咆哮,“哥哥我一时不察认错人了,害你遭受这无妄之灾,冰天雪地的回不去家,只能在这仓库里瑟瑟发抖,千错万错都是哥哥我的错,我一人做事……”
“李杰!”郑永昶实在是承受不住这一连串的成语炮弹,“你用人话给我解释一遍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