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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墙有尔(70)

作者:猛猪出闸 时间:2019-11-08 11:50 标签: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名哥:你这苦命孩子,一脸苦大仇深。明明孤身一人,与世界毫无瓜葛,却总觉得全世界的压力都在你肩上。名哥啊听大爷一句劝,不要总是抽烟,建议跳绳或者跳舞缓解压力。PS:如果你敢欺负我外孙,我就带着他姥姥和他爸妈来找你。”
  “大黄:一切尽在不言中,汪汪汪汪汪汪汪。”
  如雷贯耳的鼾声传来,纪然惊讶侧目,发现洪福抱着鞋盒,斜靠在沙发上酣睡着。
  把头狠狠砸在沙发背上,纪然用微微有些刺痛的双眼盯着天花板,手边传来大黄毛茸茸的磨蹭。
  还好,没有失去亲人。姥爷会在某天离开的,只希望那天来得尽量晚。
  不过马上,纪然的心又狠狠揪紧,几乎回到那以为姥爷已经去世的几秒。真的没有失去亲人吗?他茫然地滑动手机屏幕,让那个大黄头像消失,出现,消失,再出现。
  悲伤的情绪汹涌而来,瞬间没顶,灌进气管和肺里,令人窒息。
  他跑下楼,扫开一辆公共自行车,漫无目的,左兜右转,游魂般飘荡在街头。还不到午夜,街边不时掠过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勾肩搭背,开心地唱歌笑骂。
  不知骑到了哪里,大概是某高档住宅区的围墙外,葱茏的草木修剪得整齐划一。纪然在路边的长椅上摸了一把,挺干净,于是坐下,信马由缰地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如果一分钟内经过的车辆数目是单数,那闻名就是歇菜了。
  纪然用手机上的秒表功能计时,几辆形色各异的车陆续飞驰而过,引擎声很快消散在深沉的夜色里。
  完了,一共过去7辆车。不对,摩托车也算车,刚才有辆摩托过去了……
  纪然又反手从绿化带折下一截树枝,“如果树叶为单数,那就是歇菜了。”
  嫩叶被一一拔下来,十一,十二,十三……十三。纪然眼巴巴地望着光秃的枝丫,指望它再长出一片叶子来。片刻之后,他触电般抖了一下,扔掉它嚎啕大哭。
  大概呆坐了三个小时,手机冷不防狂震起来,纪然揉着红肿如烂杏的眼睛,瞥见屏幕上的狗头,狂喜涌上心头。
  “名哥,你回来了!”
  那端的声音低沉喑哑,“你在哪?”
  “我在……”纪然环视四周,一时间也说不明白,“在外面坐着。”
  “来找我,到海边来。”
  所有的愁绪,都随着这通电话烟消云散。纪然蹬上自行车,屁股悬空,奔向仿佛失而复得的爱人。蹬了几分钟,又换乘出租,下车后撒丫子就跑,惹得司机狂追,“给钱啊!”
  海景公寓前的沙滩,孤独挺拔的身影向海而坐,几缕烟雾在夜色中缭绕升空。
  “名哥!”纪然跑到他身后,像刚完成射门的球员,在沙滩上来了个跪地滑行,双臂缠上他的胸膛,搜身似的乱摸。
  “没受伤吧,嗯嗯?”纪然又绕到前面,去看他的脸。
  闻名垂着眼,看起来毫发无损,只是清减了许多。他掐灭指间的烟,抬起红血丝密布的双眼望向纪然,目光阴鸷无比,在银白月色下闪烁着幽幽寒光。
  纪然心口一颤,微退半步,与他相对而座,“怎么了?”
  “刚才,你在哪?”
  “在外面乱逛来着,骑车。”
  阴沉的双眼凝视哭肿的双眼,“你哭了,为什么?”
  “因为想你。”
  闻名抬起一边嘴角,那是个有些怪异的笑。
  纪然抓起一把柔沙,在指间模拟沙漏把玩,轻声絮叨起来:“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心里翻江倒海,乱糟糟地塞了很多事。我姥爷告诉我,他快死了,吓得我每晚都睡不好,你又不在我身边。死掉的是淑娟,我家的乌龟,目前在鞋盒里,明天会给它举行葬礼,你要参加吗?你……吃晚饭了吗?”
  闻名静静地望着他,眼睑微眯,仿佛月光很刺眼。
  “你一走就是41天,不,应该是42——”
  “来见我之前,你到底在哪?”闻名又问了一遍。
  纪然怔了怔,感觉有人顶着自己眉心开了一枪,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旋即将手中的细沙劈头盖脸朝闻名砸去。
  闻名反应迅速,在沙子落入眼中前就合起双眼,又轻轻晃头抖落发间的。
  纪然起身,离他远了些,怒喊:“多日不见你成混蛋了!你走了那么多天,回来之后给我的不是拥抱,而是怀疑?”
  “别让我再重复了。”
  “你什么意思?”
  闻名轻蔑地哼了一声,起身缓步逼近,“又和你老板深夜谈心吗?”
  纪然完全懵了,困惑而恼火,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自己已经半年多没和魏总私聊过人生哲学,遑论半夜见面!
  “你凭什么无端污蔑我?”
  闻名把手机举至纪然面前,几乎贴着鼻尖。纪然后退一步,紧盯着屏幕上的图片,双眼越睁越大。那是一张截屏,显示了部分城市地图,刺目的红点标记出自己刚刚呆坐了三小时的地方。
  闻名扯出一丝冷笑,“他住在这,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寒意从胃里升腾,纪然圆睁着双眼摇头,“我刚才,只是在一个小区外闲坐,根本不知道那是魏总的住处!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哪?”纪然惊恐地在身上摸索,想把那个定位装置找出来。手机,一定是手机!
  他掏出手机,没有丝毫犹豫,助跑几步抡圆胳膊远远抛进海里。他知道自己破坏了生态环境,但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然,你扔手机干嘛?”闻名大笑不止。与这个微热的月夜相反,他笑得没有一丝温度和生机。
  纪然愣住,不是手机?那会是什么……目光下移,落在右腕的手链,银光冰冷。他们刚在一起时的那个新年,闻名送的礼物。
  “从一开始就……还是那次分手之后加上去的……”纪然左手颤抖着,足足用了一分钟,才把它摘下来。
  闻名不语,只是盯着他的动作。
  纪然吸吸鼻子,仰望星空将即将溢出的泪水压回去,“无所谓了,无所谓你的信任是从一开始就没给过我,还是半路收回去的。”
  他再次助跑几步,用力将戴了一年半的手链掷向大海。手链远不如手机有分量,落入浅滩后被浪送回,静静躺在潮湿的沙子上。
  纪然上前几步弯腰拾起,再次狠狠抛出。满心的欢喜也如这条被抛弃的手链,随波而去了。极端的愤怒之下,大脑反而一片空白,现在他只想回家睡觉。
  “我要回家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等你的精神状态正常点了,我们再好好谈谈。”纪然大步向沙滩边缘走去,听得身后有脚步声急速逼近,本能地开始奔逃。
  他要和闻名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追逐战刚打响就结束,前后不到十米。纪然被迅捷如豹的男人按趴在沙滩上,如搁浅的鱼奋力扑腾,抓起沙子乱甩,同时也迷了自己的眼。
  闻名解下皮带,眨眼之间一个标准的背捆,制住那双颇具杀伤力的手。纪然还不消停,又用脚去刨沙子,像准备下蛋的海龟,扬了闻名一身。
  闻名压住他的膝窝,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亲吻他的发丝,嗓音低哑:“然然,然然,你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我想相信你,可我似乎已经失去这种能力了。”
  纪然感到,熟悉的大手从身后伸进了自己裤子,粗糙的触感让尾椎一阵战栗。他认命般将脸贴在柔软的细沙上,“别在这里……”
  反抗失败,只好放松身体,难堪地闭眼。如果闻名在一分钟内说了对不起,那就原谅他。一分钟之外,也可以考虑。
  “对不起。”
  好吧,原谅他了。
  只听男人又说:“这个世界上,我只信我自己。”
  纪然艰难承受着粗鲁的手指,幡然醒悟:他没打算睡我,他在检查我刚刚有没有偷腥。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怒意转为恨意。姥爷在“遗书”里,用八十多年积淀而成的人生智慧告诉自己:不要太温柔,会被人欺负的。
  他所有的一切,千般包容,万般柔情,都毫无保留地给了这个男人。无论是心理的,还是生理的。到头来,却被监视行踪、按在沙滩上体检。
  纪然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扭过头怒吼:“滚!检查完了吗?闻名,你不适合跟人类谈恋爱!我说过,别把我的包容当成软弱!”
  身后的力道慢慢松了,纪然用头撑着地爬起来,跌跌撞撞跑了几步,难以保持平衡,斜斜栽倒。迎接他的不是沙地,而是极熟悉又极陌生的怀抱。
  闻名把他紧紧压进怀里,像穷尽一生才发现宝藏的海盗,脸上写满惊慌,“然然,对不起,别离开我……”
  在方才的行为后,一句道歉显得苍白至极。纪然哽咽摇头,“石头哥哥,我们完了。”
  闻名如盲人般急切地摩挲着他的脸,眼神癫狂,“你不爱我了?”
  “不知道……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多久?”
  “直到你学会,该如何对待家人。我知道,你之前不曾拥有过,但你从来都不去学。”
  闻名陷入沉默,纪然倚在宽阔的臂弯中无声哭泣。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地震发生的一刻,应力也许已在岩石中储集了百年。火山爆发前,熔岩或许已沸腾万年。
  海啸也不是凭空出现吞没了一切,它从深海一路推进而来,只是无人察觉。
  如果那次分手,自己多拖一阵子再和他重修旧好。如果在他把乐乐单独丢在海洋馆时,自己大发雷霆。如果在他出尔反尔,选择不辞职的时候,自己愤然离去……
  他宠爱自己,自己何尝不宠爱他。是自己的过分包容、心软和怜悯,把本就性格偏执的男人惯成这番模样。
  要原谅他这一次吗?不可能了。再包容下去,没准哪天会被他掐死,然后悬在半空,看他抱着自己的尸体说对不起。
  不可能再原谅了。
  夜潮声伴着纪然压抑的呜咽,和着月光,细碎地撒在沙滩上。闻名的神情,逐渐由慌张变得沉静,他轻声开口:“然然,上楼喝杯咖啡,再好好想想。”
  “先松开我,”纪然调整着呼吸,“胳膊好麻。”
  他们并肩走着,又保持在一个男男授受不亲的距离。徐徐上升的电梯里,也呈对角线站立。纪然背靠一角,长睫低垂,心绪出奇的平静,只是有些心疼沉入海底的手机。唉……冲动了,干嘛丢手机呢。
  对角线的两条长腿开始移动,逐步逼近。
  纪然不自在地站直了些,目光闪躲,“名哥,咱们现在是分手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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