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台(36)
突然有人从一片光明中走了过来。
池言睿努力睁开软踏踏的眼皮,发现那不是别人,正是端着水的邱时。
“醒了?”邱时几步走了过去,见池言睿要起来,连忙放下水杯把人按住,“先别忙着起来。”
“几点了?”池言睿看着他笑,“你怎么在这儿啊。”
邱时有些生气,“还好意思说,生病了不知道跟我说吗?”
池言睿是心虚的,支支吾吾哦了一声就说口渴,要喝水。
邱时抓过外套披在他的背上,一边喂他喝水一边愤愤开口,“我还真信了你是去学校做作业。结果晚上给年糕蒸鸡胸肉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昨天下午你就考完试了,还要做哪门子的作业。给你打电话不接,再打就直接关机了——”
“应该是没电关机了。”池言睿在喝水的间隙插了一嘴,“昨晚忘记充电。”
邱时瞪他,继续说,“还以为你是因为要回家见父母压力大,想要偷摸溜出去放空自己,所以给我玩人间蒸发。哼,哪知道我去阳台收衣服,看到你这边的阳台灯没关,门还被风吹得哐当响,好心过来帮你关门,就听到卧室里的某位同学咳得震天响。”
“别说了,我知道错了。”池言睿很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怕传染你吗?”
邱时替他拨了拨汗湿贴在脸上的头发,“怕传染可以戴口罩,哪能自己扛啊?”说着看了一眼床头没盖上盖子的保温杯,“你是不是想着,多喝点热水就能好?”
池言睿点头,“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去医院。”邱时收走玻璃杯,“额头都烧得烫手了。你要是再不醒,我估计就要打120了。”
“不至于。”池言睿不想动,“我觉得我已经好很多了。”
邱时打开衣柜找了件长款的厚外套,命令池言睿立刻穿上,“好不好医生说了算,你又不是小朋友,难道还怕打针输液吗?”
池言睿认为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只是他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发言权,在邱时的唠叨声中穿好了衣服,穿好了袜子,然后直接被邱时背下了楼。
门口保安吓得够呛,大半夜里看到这种一人背着另一人的场面第一反应就是出大事了。他跑出门卫室一问,棉大衣都没来得及拉拢就热心肠地跑去外面大路替两人叫来了出租车,邱时千恩万谢,事后还特意买烟买水果送了过去——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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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发烧虽不是只发于冬季的病种,但深夜看诊的队伍还是不算短。
池言睿是标准的肠胃感冒引发了高烧,医生给他开了后续要吃的药,大手一挥便让邱时缴完费就领着人去注射打点滴。池言睿已经有很多年没被扎屁股了,要不是前面那个小朋友都在妈妈怀里忍着没哭的话,他估计是绷不住的——
“打完退烧针为什么还要输液啊。”护士刚走,池言睿就不满地小声抱怨。病床没空位,他也嫌麻烦不让邱时去找加床,于是只能坐在注射室外的走廊上打点滴。药水瓶挂在墙面的钩子上,大大一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滴完。
邱时给他捂手,“退烧是退烧,消炎是消炎。”说完把人按到了自己肩膀上,“医生说你扁桃体发炎了,你最好还是少说话。”
“我小声说。”池言睿在邱时肩膀上蹭了蹭脸,“不然干坐着多无聊。不过,我这样靠着你好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邱时努努嘴,“大家都这样。”
池言睿倒是挺精神,看了一会儿药瓶又跟邱时咬耳朵,“画展好看吗?”
“还可以。”邱时点开手机相册给他看,“钱老师也去了,不过他没跟我一起回来。”
池言睿疑惑问为什么。
“因为主办方邀请的嘉宾里有他的熟人,多年未见的那种。”邱时忍不住揶揄道,“久别重逢自然是要找机会坐下来谈一谈的,所以他还在谈,我就回来了。我要是不回来,你能在屋里烧成碳灰。”
池言睿嘟着嘴,“不许再骂我了。”
“没骂你。”邱时说,“我这是气得。”说完趁没人注意,偏头在池言睿嘴上亲了一下,“喜欢还来不及呢,我怎么会骂你。”对面椅子上坐了个小孩,正好还是在池言睿前面打屁股针的那位。小朋友的家长好像是去接水了,所以只留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小孩明显是看到了邱时的举动,瞪着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邱时竖起手指,在自己嘴巴前嘘了一下,小孩立刻乖乖点了点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转头看了旁边。
大概高烧真是烧干了身体里的水分。
池言睿不停喝水,就算不喝水也要咬着那根插在瓶子里的吸管玩。
邱时让他慢点喝也不听,最后邱时警告他说如果再喝那么急,自己就嘴对嘴喂他——叛逆期的池某人终于学乖了。
第五十章 告白
“你才应该改名叫年糕。”
输完液回家的路上邱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两人已经进了电梯,邱时按完楼层就扭头说了这么一句。
池言睿站在后面抱他的腰,左手手背上还有没有撕下来的医用胶布。池言睿想了几秒没想明白,决定不再劳烦自己辛苦的大脑,便问为什么。
“黏我啊。”邱时说得理直气壮,“贴着哥哥那么舒服哦?”
池言睿笑,“就是舒服啊。”笑着笑着眼睛又开始发酸,“我生病了嘛……生病的人就是有点奇怪嘛。”
“到了。”邱时拍拍他的手臂,“要不要哥哥抱?”
“不要。”池言睿摇摇头,还是保持那个连体婴的姿势抱着邱时一起往外走。“我又不是小女孩,背着抱着你会累。”
走廊里有风,邱时便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你当然不是小女孩,你是我的小男孩。来,回家了,哥哥带你去睡觉,嗯?”
池言睿嗯一声,借着有口罩的遮挡一直瘪着嘴。
年糕从床上跳下来迎接池言睿,它绕着对方的腿蹭了蹭,发现对方似乎不想理自己。
“你乖乖睡,我去预约一下白粥。”在池言睿的坚持下,邱时拿热毛巾替他擦了手和脸,先前出汗出的太多,邱时又重新给他找了件干爽的睡衣。
年糕蹲在床边,歪着头打量躺着的池言睿。
邱时俯下身亲了亲池言睿的额头,“要不要把年糕抱给你?它一直守在旁边呢。”
“不要年糕,要你。”池言睿忍不住了,伸手要邱时抱,“真烦,生病了老是想哭。”
“睿睿乖。”邱时一下一下摸他的头,“想哭就哭,我又不会笑话你。但是不能哭太久,因为眼睛会肿——等我一会儿好吗?我怕你醒来没东西吃肚子饿,很快就能弄好。”
“嗯。”池言睿把眼泪都蹭在了邱时身上,等对方离开卧室还是把年糕逗上了床。年糕喵喵叫着低头舔了舔他的脸,估计是舔到咸咸的眼泪,整只猫都陷入了巨大的疑惑之中。池言睿又笑了,伸手挠猫咪的下巴,“小年糕趴下睡好不好?我们一起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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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言睿一直没睡着。
他等到身边人的呼吸变得绵长、变得均匀之后小心翼翼地转了过去。他和邱时盖着同一床被子,被子下面是细软的毯子。他的手探过去,轻轻搭在了邱时腰间。
有的话当面说总觉得矫情,池言睿也不喜欢什么感情都用说来体现——但在生病的脆弱时刻他还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说给邱时听。
感动不同等于爱情,但邱时给到他的却是百分百的纯粹。
“第一次在阳台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帅,虽然第一眼只看到了背影,但我想转过身来也不会太差。我猜对了。”
“可你的态度实在不友好。我又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所以没打算跟你做什么关系良好的邻居,最好是不要来往,以免被你气死……结果,我忘带钥匙了。”
池言睿还在酝酿下一句话呢,就觉得手被人抓住了,邱时的手顺着他的手腕往上摸,摸到小臂那里拍了拍,“睿睿啊,你一个病人不好好休息,大半夜的跟我表白——不怕我听不到全都错过了吗?”说着就睁开眼往前凑了凑,“幸好我没睡熟,怕你不舒服,等你召唤你。”他亲到池言睿有些泛干的嘴唇,“想听听我怎么想的吗?”
池言睿原本想说的话都被邱时打断了,准确来说是被吓忘了,他根本找不到头绪,于是点头让对方继续。当然,这之前还是稍微躲了躲,“别亲,会传染。”
邱时笑说又不是舌|吻,哪儿会那么容易就被传染感冒。
“年糕喜欢的人我就喜欢。”邱时说,“它不是那种见人就打滚翻肚皮的小猫咪,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那天你睡在沙发上,我心想,怎么会有这么没有安全防范意思的人啊?就算我也有猫,也不能证明我是个好人吧?可你就那么躺在外面沙发上睡了好几个小时,好像很信任我似的……睿睿,我说你伶牙俐齿并不对,因为那都是你的武装。”邱时停顿几秒,“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可以像年糕在你面前那样——在我这里,你就是那个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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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原本已经商量好先去池言睿那边见家长,再回来和钱鸿波汇合一起去邱时家,然而都准备买票了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小朋友年糕。跟池言睿回家的那段时间倒是可以麻烦还没有结束画室课程的钱鸿波上门喂猫铲屎,但等到正儿八经的春节假期,年糕就没人照顾了。池言睿和邱时都不放心宠物寄养,又没有合适的喂猫人选,于是便计划开车回去。不过他们说了不算,关键是要看年糕能不能适应长途旅行——开车回去要七个多小时,人坐久了都会不舒服,更何况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