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19)
苏裴觉得她对编剧和作家有什么误解。他说“大姨,我真没那本事。你看我都不能说服你别让我去做说客。我怎么可能是个好说客?”
大姨被气跑了。
苏裴一个人走到院子里透透气,他习惯性摸打火机,才想起来自己正在戒烟。
他只能摸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烁着各种消息,同学群,同事群,同事,朋友,乱七八糟的新年问候和红包。
他划开手机,翻着联系人。
明明是过年时候,身边都是亲人,他却感到了一种孤独。他想立刻找一个人聊一聊,不一定是爱人,但他们应该明白彼此的感受……
他上下翻动了一会儿,点了贺一鸣的名字,给贺一鸣打了电话。
电话刚响了两声,马上被接了起来。
“苏裴?”贺一鸣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惊喜,在除夕夜听起来格外温暖。
苏裴忍不住微笑“贺总,你好吗?”
贺一鸣顿了一下,说“你知道的,我过年都这样。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
苏裴知道。
贺一鸣父亲自杀去世后,亲戚都和他家闹翻了,闹来闹去,都是为一个“钱”字。所以贺一鸣发达了之后,当年的债都清了。但这些亲戚再贴上来,贺一鸣当然不会再给一个眼神——他恩怨分明。
所以贺一鸣过年,家里只有两个人,他和他的母亲。他一般会带着母亲出去散心。
“现在在哪里?”苏裴问。
贺一鸣说“今天下午刚到老家下面一个贫困县,来慰问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做慈善。年夜饭也是在这里吃的。”
苏裴感叹“这过年还要工作,真是辛苦你了。”
贺一鸣做慈善也是企业形象宣传的一部分,贫困县想来条件不会好。
贺一鸣声音透着笑“还好,我妈还挺高兴的。她还说要资助几个留守儿童。你呢?王子殿下去视察四合院了?”
苏裴叹了口气。
贺一鸣立刻说“别叹气,苏裴,会把好运叹掉的。”
他语气好像在哄孩子,又问“怎么了?家里亲戚刁难你了?”
苏裴说“那倒没有……除了劝我快二婚,给我介绍对象。”
贺一鸣咳嗽了一声。
苏裴说“这都不是事。事情是家里的齐白石真迹。”
贺一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苏裴感叹了一句“我真想你给我建议,和你面对面好好说说。”
贺一鸣说“我也想……”
他吞了音,仿佛信号不好。
“等我,过两天就回来,我们单独喝酒聊聊,”贺一鸣说,“就这么说定了。”
贺一鸣挂了电话,还回味了一下。
“一鸣,”他妈叫他,“来看看这饺子。”
贺一鸣走过去,他妈正在和好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包饺子。他淡淡地说“很好,这么多够大家吃的了。”
他母亲是个朴实的女人。即便现在他可以给她买一房间的大牌奢侈品,她依然穿着平价羽绒服和超市买的鞋,也没有化妆,首饰只带了一枚金戒指。
等那几个工作人员端着包好的饺子去厨房下,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贺一鸣母亲立刻低声说“你看小吴怎么样?真是伶俐。她在你身边工作多久了?”
贺一鸣十分无语,他在今天之前都对这个员工不太有印象,只不过是个普通员工罢了。
他哪注意到那么多?
他的母亲为他的婚姻已经有点着魔了。
“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也不喜欢这种。”贺一鸣说。
他母亲显然很失望,说“你总是交往那些女演员女模特,那都不是能安心过日子的人……”
贺一鸣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起刚刚自己才对苏裴说的,不要叹气,会把好运气给叹掉。
第18章
贺一鸣两天去了三个贫困县。他的母亲邹咏梅一路上给老人送粮油米面,给儿童送衣服文具,得到了极大满足。
贺一鸣父亲去世后,邹咏梅抑郁了一段时间,并不是因为她有多爱这个人。她的丈夫脾气暴躁,他活着的时候,家里空气都很紧张。只是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即便不够幸福,忍一忍日子还是能过下去。可丈夫的突然自杀,让她对一切都感到茫然,生活把她忍耐的机会都剥夺了。
幸好她还有贺一鸣,有贺一鸣在,她才渐渐走出了抑郁。后来贺一鸣接手了他父亲的烂摊子,重新把公司做了起来,还转型互联网,一个原本默默无名的小私企一飞冲天,这好似上天给她的补偿。
邹咏梅如今的心境平和多了。她的生活很简单,没多大变化。她还是和一个普通家庭妇女一样,做做家务,养只小狗,她不玩牌不跳舞,消遣就是爬山烧香,在贺一鸣挂名的慈善组织里做做慈善,做个乐善好施的老太太。
所以这次过年她跟贺一鸣一起来贫困县很高兴。因为贺一鸣坚决不原谅那些亲戚,过年这样团圆的日子,只有她和贺一鸣两个人过,太孤单了。来贫困县做好事,身边围绕着一大群工作人员和媒体,又热闹又有意义。
现在邹咏梅唯一的心愿就是贺一鸣快点成家,早点生孩子。贺一鸣眼看要满三十岁了,男人这个年龄结婚正合适。在她设想中,贺一鸣什么样的姑娘都配得上,应该找个年轻漂亮温柔,家世又好的姑娘。不过贺一鸣迟迟不婚,她现在看着贺一鸣身边端正些的年轻女职员都觉得挺顺眼的了。
只要贺一鸣早点结婚,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她这辈子就圆满了。
贺一鸣和母亲在外面跑了两天,下面的员工个个都对邹咏梅照料得无微不至。他们在私下里把邹咏梅叫做“太后”。几个年轻姑娘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使劲浑身解数把老太太哄得开开心心——哪怕能和贺一鸣谈一场恋爱,人生都是一场飞升!搞不定贺一鸣,先搞定贺一鸣的妈!
这一来一去,邹咏梅还真喜欢上一个工作人员,还和人加了微信,说是要和她保持联系,下次要叫她陪着去烧香。
贺一鸣当然知道下面人巴结他母亲是什么目的,他只能随便母亲搞去。他无动于衷。
谁知道他们刚从贫困县回来,邹咏梅就硬拉了贺一鸣去烧香,还真把那个年轻姑娘小吴也叫上了。邹咏梅这几年升级成“太后”之后,来烧香的时候能得到寺中大师的亲自招待,让邹咏梅在老姐妹间颇为自豪。
贺一鸣这次陪母亲来烧香才知道,原来他这几年给她的钱,她大部分都做了功德了。
这个贺一鸣不好说什么,就当他妈花钱买个开心了。
但无语的是,她妈把一个潜在相亲对象拉来,还兴致勃勃问大师“姻缘”。
她烧香的时候,把贺一鸣和小吴赶到一起去“你们年轻人去走走,看看雪景,我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祷告。”
贺一鸣看了一眼小吴,说“走吧。”
小吴面色微红,跟在贺一鸣身后,十分乖顺。
贺一鸣带她去喝了杯茶。
“贺总,我没想到邹阿姨这么热情,这么亲切。我忍不住和阿姨做了个朋友。”她声音也透出温柔。
贺一鸣看到她,想起了自己交过的第一个女朋友。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对此是什么感觉,那就是没有感觉。
他说“我不会干涉任何人和我母亲的交友关系,只要不妨碍工作就行。但是我本人是不会和员工做朋友的。”
他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回去之后,邹咏梅对贺一鸣又一通絮叨,说大师算过了,今年贺一鸣是最适合结婚的。又问他对小吴的看法。
很显然,大师没有算到婚姻法不允许两个男人结婚。
贺一鸣心想,他该派个人去和大师谈谈了——别乱给他妈希望。给他妈希望,就是给他压力,给他压力,他不高兴,他不高兴,就给他妈介绍个新大师。大师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还好晚上的时候,贺一鸣和苏裴有约会。他们约在了一家以前常去的一家叫野狗的酒吧。
天上还在飘着小雪。夜色降临,酒吧看板在纷纷飘雪中闪着幽昧的光泽。
贺一鸣比苏裴先到一会儿,已经要了杯酒喝起来了。苏裴一进来就看到了他。
苏裴在桌边坐下。
他脱了大衣,感叹“这里生意冷清了好多。”
十几年前这里每晚都挤满了人,他和贺一鸣常常在这里一玩大半宿。
他有段时间没来这里了,来了才发现变化太大了。今天人并不多,而且酒吧风格也改了,再没有那种燥热性感的音乐和表演,只有一个民谣乐队在哼哼唧唧。
贺一鸣也说“我刚刚还以为走错地方了。这不像野狗吧了,该叫家犬。”
苏裴笑“想想当年的老顾客,也到了蹦跶不动的年纪了。安安静静喝一杯好了。”
一个染了红发的小哥过来问苏裴喝什么。
苏裴说“来杯可乐吧。”
贺一鸣眉毛一竖“为什么?我们说好了要喝一杯的。喝过了让我的司机送我们回去。”
苏裴看得出来贺一鸣今天是真想喝一杯,他这时候说因为心脏病戒酒太过扫兴。
他说“好吧……那就来一杯可乐,再来一杯啤酒。”
他想把一杯啤酒放在那里,他就看看,不喝。
饮品和小食端了上来。民谣歌手也唱到动情处,闭着眼睛身体前后摇晃。
贺一鸣问“齐白石真迹是怎么回事?”
苏裴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现在我大姨和大舅是坚信那是真迹,我怀疑他们私下是不是找人鉴定过。但老爷子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不想画卖给国外藏家,要留在国内。”
贺一鸣说“那你的想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