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28)
袖口和衣襟上用的都是金丝,裙腰束带也是黑金亮色,腰侧还别了个白玉环佩。
这穿的虽不大惹眼,但细看之下才发觉华贵无比,哪是寻常人穿得起的。
撼竹讪讪问道:“尊主,这小丫头从哪来的。”
渚幽沉思了片刻,总不能说是从她掌心里掉出来的。
撼竹微微眯起眼,确实看不见这稚儿有灵力傍身,但模样长得还挺精致,只是面色太过冷淡了,气色也属实差,不是长命之相。
“从蛋里孵出来的。”渚幽倒也没有说错。
撼竹双目瞪大,讶异道:“长、长应?”
渚幽赞许地微微点头:“不错……”
“你养的这奴仆怎连说话都不知尊卑。”长应虽是一副将死之色,可神色却平静非常,似乎连丁点痛楚也感受不到。
撼竹登时闭紧了嘴,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龙一化形就能成这模样,说话还挺气人。
“你不大会教奴仆。”长应嘴里呼出白雾来,面色显得刚苍白了些,虚虚地倚在渚幽身上。
渚幽也不曾想到,这龙说话会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根本不像是会说好话的样子。
她心下一叹,罢了,不管这龙是真傻还是假傻,养大的龙总归还有别的用处。
撼竹仍是心惊肉跳的,刚破壳的妖转眼就能化成这样的人形,多少不大合理,可自家尊主没说什么,她自然也只能憋着。
她硬是将目光从那柔柔弱弱的小丫头身上撕了下来,问道:“尊主,我们该去哪?”
“华承宗……”渚幽还是从芥子里将灵石拿了出来。
那刚被拿出来时还晶莹剔透的灵石,转瞬便成了灰扑扑的石块,再一晃眼,便碎成了齑粉,被这大风一吹即散,丁点碎屑也寻不着了。
在借了灵石之力后,渚幽的双目又清明了些,她眨了眨眼,虽说是看得清楚一些了,但依旧像是蒙着雾一般。
这些灵石里的灵力有限,她就算是把芥子里的灵石都用了,也撑不了多久。
眼里的毒雾,确实越来越浓重了,自闭关出来更甚,似乎在随着她境界的增进而渐长。
渚幽抬起手臂,将长应往上托了托,这才看清了这小龙化人的模样,长得果真周正。
只扫了一眼,她便迎着刺骨的寒风腾身而起,踏着云朝华承宗的方向飞去。
飘摇的雪似是残鳞败甲一般,将这荒原衬得贫瘠而冰冷,寒江俱结了冰,高山如覆满了白梨花。
往后是淞灵城,而再迎风向前,便是那坐落在雪山上的华承宗。
连片的雪山上,玉白高塔耸立着,十数座大殿各据一峰,恍如天宫一般,檐牙高啄,光辉夺目。
长应没有丁点灵力,只能任着渚幽将她带上天,她小脸苍白一片,眼里却不见惊怕,冷静又自持,只是似乎受不得凉,略微哆嗦着。
渚幽生怕这小龙一挣就从万丈丛云上跌落,摔得个粉身碎骨,索性将抱紧了。
这数百年来,还从未有谁能这般近她的身,这龙还真是好福气。
撼竹紧随在后,紧张地往后瞟着,生怕后边跟了哪个不长眼的尾巴,她小声道:“尊主,那华承宗可不好进,听闻山门各有禁制,必得过山门前的桥,且带了什么弟子令才能进去。”
渚幽往下望了一眼,底下全是如烟似雾的云,哪看得见什么殿宇和桥。
“若不,属下去找两块弟子令,贸然闯入,怕是会打草惊蛇。”撼竹说道。
渚幽紧紧将长应锁在身前,这小龙静得出奇,就连上天也没将她吓到半分。
在沉思了片刻后,她才单手掐了个诀,哂笑了一声便从半空降了下去。
撼竹连忙跟了上去,连问也未来得及问。
离华承宗不过三里路的地方,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壕沟,沟里白雾茫茫,似有妖兽的气息。
不曾想,这冰沟上竟也覆有禁制,若是寻常人,定会在周遭遇上鬼打墙。
有点修为的,兴许能更加接近冰沟,但会被其上的禁制给弹出去。
渚幽带着长应落在了那冰沟边上,低头时,深沟里刺骨的冷风呼啦一声刮了出来,吹乱了她满头施了术法的黑发。
长应一动不动地往下盯着,眸光无甚波澜,但却微微皱起了眉。
她模样长得嫩,却颇有心事地皱着眉,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
“尊主,来这做什么?”撼竹哆嗦了一下,每靠近那深沟一步,就会走得更加吃力,似是无形之中有一只手将她推开一般。
“不是说要找什么弟子令么,这里面有三个将死之人,也不知是不是华承宗的弟子。”渚幽微微眯起眼,抽出一缕神识。
她本想让灵识潜入冰沟之内,可不料,这禁制竟不大好破,在灵识触及禁制的那一瞬,她双耳嗡一声作响,像是聋了一般。
那一瞬,她心神俱颤,浑身皆在战栗。
像是妖兽长吟一般,那威压震得她险些没站稳,连带着被她抱在怀里的长应,也差点被抛了出去。
渚幽回过神时脸色略显苍白,眼里尽是讶异,不曾想这凡间的冰沟底下竟会有这样的妖物。
或许是威压骇人的缘故,她竟听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的声音,细细一琢磨,似有点像龙吟。
可她从未听说过,有哪条龙是被镇在下界的冰沟里的。
长应没受丝毫影响,面色仍旧苍白如纸,神情也十分平静。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么。”渚幽回头问,若是同族,总该认得这声音。
长应的眸光似有一瞬挣扎,她道:“像有什么东西在叫。”
站在后边的撼竹这才回过神,她险些咬破了舌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腿软得根本直不起来了。
渚幽神色沉沉,缓缓抬起一只手臂,继续将那一缕神识刺入了禁制之中。
然而这一次却没再响起那样的吼叫,如同回光返照,只喊了那么一声,再多就没了。
撼竹坐在冰雪上,战战兢兢地往下探头,却被那道禁制给震得鼻血横流,糊了满脸。
渚幽回头看了她一眼,驭使着那一缕灵识深入这深不见底的冰沟中。
撼竹连忙用术法抹净了脸上的血,省得自家尊主看了不舒服。
她朝小龙斜了一眼,没想到这刚才破壳不久的龙竟还是一脸淡然,脸上压根不见狼狈。
一缕烟穿过了禁制,随着这飘摇的琼花白雪,缓缓沉至谷底。
底下像是一个巨大的冰窖,入目皆是冰,一些花草被冻在了冰壁之中,竟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奇怪的是,下面的妖气虽然浓重,可到底还是太薄弱了一些,没有一道气息是能配得上方才那声长吟的。
灰烟般的灵识顺着冰冻的河道继续往前飘着,穿过了一众妖兽,在一片结满了冰渣的松树林中,寻到了三个奄奄一息的仙门弟子,甚至还在那三个仙门弟子身上嗅到了仙气。
这么几个凡人,身上怎会有仙气?
这三人穿的和惊客心所夺舍的女弟子差不多,看腰带上挂着的木牌,约莫就是华承宗的弟子。
再一眨眼,血泊中的三名弟子转瞬便消失在冰沟之中,身影再度出现时,已是在冰崖之上。
神识归体,渚幽这才朝撼竹使了个眼色,“这三人将死。”
撼竹愣了一瞬,一时拿捏不了自家尊主的心思,“要救么,还是杀了夺舍?”
夺舍这一事,对于魔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一般。
若是以前,渚幽定会说“有何好救的”,这些人所遇之事,皆是他们命里该有的劫,而遇上她,又何尝不是劫难。
撼竹想了想,心说这三人血都要流干的,不如送他们一程,好让他们死得舒服一些。
可没想到,渚幽却说:“救,为什么不救。”
“啊?”撼竹疑惑地收起了刚刚化出来的羽刃。
渚幽笑了一下,“若不救,这几人在华承宗的命牌就碎了,这一碎,我们还怎么借他们的令牌进华承宗?”
撼竹恍然大悟,夸得十分顺口:“不愧是尊主,这般远见卓识,属下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