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软(37)
周意在桌边站了一会儿,抠了闹钟的电池,然后脚尖碾了下地,慢吞吞走到床尾,把慕青临脚下堆着的被子拉开摊平,从里侧拿了个抱枕轻轻压住尾巴空着的那节。
她的被子事儿比较多,每回睡醒都「头重脑轻」的,下面晾半截,这么压着应该会好点。
——
周意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唐远舟还没准备好,她心思一转,晃着刚挂手机壳上的葫芦,跑来前台找小黑。
“哎呀,又输了。”周意的视线从眼尾瞥下来盯着小黑,语气浮夸,“普通场的麻将都怎么难打吗?”
小黑正在整理客户资料,压根没工夫看她,“你的豆子还没输完?”
“输到0就不扣了。”
“哦,那这种适合你。”
周意无语。
她不是来这儿自取其辱的,可是怎么才能在不经意间让小黑发现她的葫芦?
周意把手机推到桌面盆栽旁边,心痛地「啊」一声说:“小黑,你的花好像要死了!”
小黑,“假的,死不了。”
周意惊呆,“我们店穷的连盆真花都买不起了吗?”
小黑快速给她了一个眼神,“你忘啦?之前买的真花都是活不过三天就让你揪秃了,哥不想剁你手才让换的假花。”
“……”她真的干过这么手欠的事?
“不信你试试,这个肯定揪不动。”小黑说。
周意试着扯住一片叶子,扯得盆子都动了,叶子也没掉……
行吧。
周意瘫着脸收手,没一会儿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往前面戳了戳,再把葫芦一点点拨下去,刚好掉在小黑的屏幕上。
小黑眼睛一抬,“唉?你这个小葫芦哪儿来的啊?”
周意满意地微笑,然后用做作又惊讶语气说:“呀,被你发现了啊,别人送的呗。咋样,好看不?”
小黑,“好看,就是当手机挂饰有点大。”
周意用手指勾起葫芦晃着,“肯定大啊,不然里面怎么装药丸。”
“药丸?”小黑捏着葫芦细看,“这是个药盒子啊?”
周意,“算是吧……”
“可惜可惜,这么好看一葫芦装点酒多有江湖侠气?”小黑撇着嘴说:“在咱红门巷行走,没点威名在身上是不行的。”
周意不屑,“你懂什么,重要不是它装什么,而是里面的心意。”
小黑有点子懵,“什么心意?中看不中用?”
周意一口气憋回喉咙里,用葫芦指着小黑,恶狠狠地说:“就你这样的,活该一辈子单身没朋友。”
话落,周意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画室。
小黑无端被羞辱,不明所以地盯着她的后脑壳嘀咕,“难道心意是「九,该吃药了」?”
能送这种「祝福」的人多半有内个大病。
楼上,内个有大病的人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后肩撑起的地方不断往里灌着冷气,脚下被轻如无物的抱枕压住的地方始终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
冬天的暮色总是格外勤快,时针刚一指过五点就优哉游哉地从天边走过来,将整座城市揽入怀抱。
周意被唐远舟押着改完一版图,立马瘫回椅子里养精神。
慕青临进来看到,好笑地问:“画图还是个体力活?你眼皮上什么东西?”
慕青临看到周意右眼眼皮上沾了个白色的纸片,想帮她拿掉,被她一爪子拍开。
“别乱动,辟邪的。”周意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在上面抹了抹。
慕青临以为自己听岔了,不解地反问:“辟什么?”
唐远舟,“下午一直嚷嚷眼皮跳,自个儿跑去百度查的救命土法。”
慕青临瞬间乐了,故意伸手在周意眼皮子底下演她,等她一爪子扑空,乐不可支地说:“你怎么还是个神棍?”
周意烦死,“这叫心理暗示,文盲。”
唐远舟,“有本事把你的小学文凭拿出来和人慕青临比比,看到底谁是文盲。”
周意客气地反驳:“不好意思啊,我只念到幼儿园毕业。”
慕青临笑看着周意,没有说话。
唐远舟确认好图,站起来对周意说:“让小黑约客户明天过来看。这版再不定稿,你就让他滚蛋。”
周意,“为什么是我?”
唐远舟已经转身去和慕青临说话了,“你出差前不是说照片修复好了么,我一会儿能不能跟你去拿?当时一起玩纹身的几个老朋友心痒想看。”
“没问题啊,不过你不能上去,门禁查得严。”慕青临说。
唐远舟,“明白,这会儿走?”
“嗯……”慕青临点头,顺道跟神棍道别,“走了……”
神棍没回头,玩似的捏着食指关节说:“噢——”
“噢什么噢。”慕青临趁着唐远舟背对两人,快速俯身在周意耳边说:“你放我脚下那个抱枕不错。”
慕青临说完就走。
周意半死不活地靠在椅子里,手往下压攥住了整个食指。
眼皮又开始跳了。
难道明天真是让客户滚蛋的命?
周意郁闷地拿来手机给小黑发微信。
刚点进来,屏幕忽然被来电界面盖住。
系统提示是个未知号码,周意想也没想挂断。
她的社交圈子就「佛魔」这两百来平,每个人的电话都存着,未知号码多半是骚扰,她很少接,除非当时心情奇差想找人撒气。
然而,没等周意一个「路过」的表情发到小黑那儿,电话再次响起。
周意眼皮上小幅快速的跳动猛地加重了一瞬。
她静默几秒,上滑接听。
那边立刻传来路畅的声音,压得非常低,很急,“小九,哥要走了,离开红门巷,离开江坪,去很远的地方。之前答应给你买好吃的那些话,哥要食言了,对不起。这辈子只要还有机会,哥一定给你补上。”
要是没机会呢?
周意,“你在哪儿?”
路畅那头断了几秒,再出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在抢时间,“小九,听哥一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回去上学,红门巷不能待一辈子,你要出去,你一定可以出去,出去路是敞亮的,红门巷永远都是背光。”
周意大喊,“你也可以!”
路畅轻快地笑了一声,“你信哥啊,不枉哥对你好这一场。”
“少废话,你到底在哪儿?”周意压着胸腔里不断滋生的慌张问。
路畅没说话,听筒里只有嘈杂混乱的背景。
接着,电话被挂断了。
周意立刻回拨,只听到一串无法接通的语音提示。
之后数次都是如此。
周意心里的烦躁不断上涌,她一秒也坐不住,快速起身往出走。
走到门口,明凯匆匆从下面上来。
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明显松了口气,然后才笑着说:“小九,有空没?帮忙看张图。”
周意眉头紧蹙,“你的图从来不让第二个人碰。”
明凯脸上闪过尴尬,“最近太忙了,脑子乱,这张图有点没想法。”
周意不说话,直接越过他往出走。
明凯急忙拉住了周意的胳膊。
周意回头,“哥让你来的?”
周意一猜就中。
明凯心知瞒不住,叹了口气说:“远舟是为你好。”
周意,“为我好就告诉我路畅是不是出事了。”
明凯迟疑不决。
周意没有等他想通,“我自己去看。”
“小九!”明凯用力攥住周意的胳膊,无可奈何地说:“是……”
周意躁动的心跳奇迹般平缓下来,她冷静地问:“他怎么了?”
明凯,“人没了……”
“怎么没的?”
“只说是招了个男的,那男的后面的人有点背景,吃不了这种哑巴亏,其他不清楚。”明凯受不了骂了一句,“路畅脑子是不是有病?乱搞就乱搞,找个没人的地方不行,非要在人来人往的胡同里找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