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妖(23)
她在取悦她,别跟她计较,别赶她走。
“给你骑。”
赫连筝身体僵直不动,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似乎又感受到拂在颈项的呼吸,掌心的柔软……久安城客栈、飞舟上、灵泉边,过往帧帧幕幕,染上无边风月旖情。
说好五日一骑的嘛,前些日子,事太多耽搁了,今天补上应该还来得及。
“阿筝——”
那石妖娇滴滴的,承欢献媚,她手到擒来,这般风情却并不显刻意和谄媚。
她虽是贪吃了些,脾气坏了些,还有点小心机小滑头,仍是未经雕琢的璞玉般纯质无邪,所有秽浊的念头都是玷污了她。
然而人之劣根,越是干净的东西,越想弄脏、破坏。
赫连筝双手广袖下紧握成拳,艰难别开头,机械挪动双腿,走出石洞。
峰林飒飒,掩去声音里情动的喑哑,“吃饭了。”
当夜,赫连筝下定决心,不再与石妖同榻,可小竹居被毁,石洞里只有一张榻一方桌,她无处可去,只能在后山山顶盘膝晒月亮。
却是天不遂人愿,后半夜起了风,星子被黑云遮蔽,漫山树随风摇,卷起衣袂猎猎。
赫连筝闭目打坐,任尔东西南北风,咬定青山不放松。
很快雷云滚滚,噼里啪啦下起雨来,她存心受这天地自然的鞭笞,不开护身结界,任暴雨侵蚀,狂风吹打,如山石我自岿然不动。
原本想熬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可雨里坐了一个时辰,却迟迟不见势缓,裸露的皮肤已被雨针扎痛到麻木。
她横臂抹一把脸上的水,忽然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放着好好的床不睡,跑山顶淋什么雨,那石妖能将她如何?
纵然洪水猛兽,亦有何惧?
小石妖被雷声惊醒,醒来四处不见赫连筝,只有那只毛茸茸的小猪躺在榻边,脑袋枕着她的绣鞋酣睡。
这么小一只猪还不够她塞牙缝的,再说吃掉的话哪里找这样一只软乎乎的小猪呢,它多可爱。
石妖弯腰将它抱起,走到洞门口,正撞见满身狼狈归来的赫连筝。
石妖“呀”了一声,赶忙放下肥肥去搀扶,“你去哪里了!”
赫连筝摆摆手,“无碍。”她施术打理干净自己,在洞中石桌旁坐下,小石妖颠颠着过来,为她倒了一杯茶。
倒是难得,赫连筝端起茶盏,看了她一眼,她扬唇甜甜笑开,赫连筝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她根本不喜欢我,这笑只是讨好,并非出自真心。
“你为什么,不睡觉。”小石妖问。
赫连筝也懒得计较她是三个字还是四个字的往外蹦,反问:“你又是为什么不睡。”
“我怕打雷。”她如实回答。
山洞有回声,雷鸣更响,每一次落雷都好像是劈在她身上,从骨头缝里泛起绵绵不绝撕扯的痛。
这样怎么让人睡得着。
起来想找点事情做,翻开废墟里刨出来的话本子,看见里面大片涂抹的墨迹,又满心失望。
想起赫连筝白日里说过的那些话,石妖反手去抓后背,牙关里吸气。
赫连筝果然注意到了,“伤口还痛么?”
她轻轻点头,“很痛,都不敢翻身。”
赫连筝下一句关心尚未来得及出口,这石妖已经迫不及待,“阿筝说,有要求,让我尽管提,还作数么?”
赫连筝:“……”我差点就信了。
话说你做戏倒是做全套啊!就这么没有耐心么!
“我有件事,找你帮忙。”石妖去枕头底下翻来话本,双手捧到她面前,满怀期待地看着她,“能不能,弄掉这些,黑黑的,或者,重新给我买,新的。”
这句话真长,但每一个字她都仔细斟酌过了,语气也拿捏得很好,想来少宗主应当不会拒绝这样小小的要求吧?
赫连筝翻开话本,起初也疑惑,画中人为何会被涂黑,再往后翻翻,见书页上不堪入目的秽乱描写,她脸霎时黑成锅底。
这是一册艳情话本!
哪里来的破玩意!
下流!
作者有话要说:
少宗主:让我去淋雨!!(暴走)
第24章
赫连筝怒不可遏,“这是谁给你的!”
这声高喝把肥肥都吵醒,它迈着四蹄犹犹豫豫走过来,石妖顺手捞了它抱在怀里,“那么凶,做什么。”
话本随手抛在石桌上,赫连筝疲惫捏捏眉心,“是玄霄给你的吧。”
石妖点点头,反过来告状,“玄霄坏,本子都涂黑了。”
赫连筝不解,玄霄到底是为什么呢?
送这样的话本,却把话本最为核心的内容全部抹黑,想表达什么?
再次捡起话本,翻开,赫连筝看见扉页一竖飘逸颀长的黑字——少主,来历不明的妖精捡不得,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毋为书中人!
赫连筝:“……”
有病。
有话不能当面说?非写在纸上,写就写吧,什么纸不能写,非写话本上。
写话本就算了,写艳情话本上算怎么回事。
还装模作样把画都涂黑。
纯纯有病。
石妖好奇,“为什么生气?”
“没什么。”赫连筝只觉得肝疼。
洞外暴雨如注,雷声滚滚,睡不着,现在再去买本没涂花的话本也来不及,石妖身子往前倾了倾,甜甜笑开,“阿筝,给我讲故事嘛。”
赫连筝心觉不妙,“讲什么?”
石妖指指桌上,“讲这个。”她捡起话本,翻开最后没涂花的那页,“从这里,开始,你识字,给我讲吧。”
她倒是真不蠢呢,还会央人给她讲故事,赫连筝只希望闪电劈开石洞给她来一下子。
“讲嘛讲嘛。”小石妖抱着她胳膊撒娇,左偏一下脑袋,右偏一下脑袋,“阿筝,阿筝——”
赫连筝生不如死。
这话本子也真是,那么简单一则小故事,值得画几百页来讲么?不就男男女女那点破事,值得么?
全是些肮脏污秽的下贱东西,她倒是想讲,也得有得讲啊!
石妖拉着赫连筝到榻边坐下,先请她上榻,给她后背垫个软枕,肥肥也抱上去放在中间,自己最后才爬上去,趴在她大腿上,“好了。”
赫连筝一动不动。
小石妖贴心将话本翻开,捧到她面前,“讲嘛。”
赫连筝恨不能自戳双目。
这玩意自己偷偷躲起来看就罢了,还非得让她念出来!这是人干的事么?!
小石妖连连哀求,少宗主骑虎难下,只能认命。
“那书生将小姐倒撅在席上,掏出……”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开始胡编乱造:“掏出贴狗皮膏药,摔打在小姐肩头,大掌熨贴,柔柔化开……”
小石妖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夫!”给小姐治病呢!
赫连筝:“正是。”
她继续读:“小姐道:‘慢些,好不疼。’书生……不是,大夫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于是好好的《狐魅夜话》,硬生生被赫连筝说成神医悬壶济世的一段传奇佳话。
石妖细细听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跟她一开始看的那个故事不一样了。
可哪里不一样,她也没有证据,毕竟她不识字。
话本念完,小石妖总结:“无趣。”
赫连筝心里已经把玄霄劈成了一百零八块。
翌日,天明雨停。
赫连筝一夜未眠,只要闭上眼睛,就满脑子都是画面,时而是狐妖,时而是大夫,走马灯似来回闪现。
没有法子,赫连筝只能强迫自己灯下盯着《清静经》洗眼睛,就这样一直熬到天亮,她起身去后山练剑,才把脑子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甩干净。
赫连筝沐浴完返回石洞,小石妖还睡着,肥肥睡在她脚边,棉被下露出一截带卷毛的小猪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