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妖(77)
小石妖终于抄罢,手心已经密密麻麻一大片,她鼓着腮帮子呼呼吹干,外头一帮女弟子呼喊着涌进来,荣锦抓着两人胳膊出去,急匆匆往人堆里塞。
一帮人簇拥着她们走出小竹居,一路抛撒花瓣,来到三清殿前。
涤天宗是道门,道家婚礼比凡间更为繁琐,不亚于一场大型的斋醮科仪。
红毯直铺到殿前,两侧黑压压的人头,坐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
赫连筝牵起小石妖的手慢慢走过大红地毡,小石妖瞧着人多热闹,笑嘻嘻伸出手打招呼,赫连筝提醒,“小抄!”
她“哦”一声赶忙把手缩回来,捂住嘴巴,“差点被人发现了!”
赫连筝低声:“不要说话了。”
小石妖用力点头,赫连筝又提醒,“脑袋也不要动来动去。”
她不服气,“你让我别说话,你还一直说话。”
赫连筝:“我是让你头不要动。”
小石妖:“那我不能说话,只能点头了呀。”
赫连筝:“……好了,不要说话了。”
小石妖:“切。”
见她不高兴,赫连筝怕她待会儿上台撒泼,只能哄:“乖乖的,好好跟着我做完,晚上有席吃。”
小石妖:“吃什么?”
赫连筝:“水晶肘子。”
小石妖这才高高兴兴的了。
行至殿前,高台上,赫连尧着紫金氅衣,扮高功法师亲自主持,踏步虚,奏乐焚香,请神主婚。
一对新人立在下头,叽叽咕咕,赫连尧瞪了她们一眼——真是没规矩,什么场合还一个劲儿说话,晚上躲被窝里说个够,谁拦着?
“你爹瞪我们。”小石妖又说。
她这嘴是一天到晚都闲不下来,吃饭时候忙着咀嚼,不吃饭时候缠着人唠嗑,看书习字也要念出来,没人搭理她的时候就自言自语。
赫连尧给气着,又瞪了她们一眼,赫连筝冲他无辜瘪嘴,表示自己已经叮嘱过了,小石妖就这样,天性,没办法。
好在神台距离下头客座稍远,这样的场合,谁也不会乱用神识窥视,小声一些别人也听不见。
赫连尧请罢‘红鸾天尊’,拂尘扫荡祛除污秽之气,杨柳枝沾灵泉水洒净赐福,随后为新人拈香。
赫连筝牵着小石妖走上神台,手持云香,开始致辞,上表天庭,下表九幽,谢天地、祖师。
小石妖知道,这里要大声说话了,幸而她早有准备,要说的话已经打了小抄,赫连筝又施术在她手心覆盖了一层灵膜,避免致辞被手汗晕开。
她双手持香,平举至身前,手心尽量舒展,身后赫连尧见她手心一片小字,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一对小女儿,怎么这么会气人啊!
别把他一把老骨头气死在台上,倒省事呢,红事白事一块办了,还省得客人们跑二趟。
然而赫连尧再生气,也只能忍着不发作,继续主持,奏乐唱经。
又开始念经了,小石妖站一会儿就受不了,扭来扭去,还打哈欠。
高台后的一众乐器班子,又是敲钟,又是拉琴,赫连尧嗡嗡诵经声不绝,小石妖快要睡着了。
赫连筝早有准备,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青枳开始剥。
赫连尧蓦地瞪大一对牛眼,赫连筝视若无睹,整个乐曲班子都闻见了青枳皮的酸苦味道。
乐器班子当然也是涤天宗的小弟子们,他们瞧见了,唇抿死紧,眉头深皱着才能忍住不笑。
赫连尧心血上涌,险些忘了经文下一句,却只能眼睁睁看见赫连筝把剥好的果肉递给那只石妖。
小石妖一整个塞进嘴巴,鼓着腮帮子嚼,酸得脸都皱成了抹布。
这是给她提神用的。
赫连筝是什么人,她多细心啊,为了保证仪式能顺利完成,许多许多可能会出现的意外都考虑到了。
她有一百套应急方案。
吃完了青枳,小石妖如同被一通冰凉的井水从头淋到脚,又恢复了精神,冲她那脸气成猪肝色的公爹甜甜展露笑颜。
只是这青枳醒神是醒神,它酸溜溜,也开胃啊。
小石妖饿了。
赫连筝听见她肚子比乐器班子唱得还响,当着她爹的面,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条牛肉干。
这两人背对着一众宾客,当他面吃完了一只青枳、一袋牛肉干、一包桃片还有七八块花生糖!
吃不算,赫连筝还给她准备了水,以灵力包裹着,捏成一个个红枣大的水球,小石妖吃了这许多,当然也渴了,水球又吃了十来个!
赫连尧险些气绝倒地。
终于唱罢,要行加冠礼了。
两位新人上前三步,站到高台正中,赫连尧为她们发顶莲冠配上金簪。
轮到这只小石妖,她低下头,赫连尧竟然听见她打了声饱嗝!
气死了!
不过整套仪式,也算有惊无险地走完。
最后向红鸾天尊行礼、祖神牌位行礼、向高功法师以及四方宾客行礼。
仪式圆满完成。
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自有弟子将众宾客请至宴席。
席上有乐器表演、幻术杂耍、还有结界圈出的一块小场地,可供大家切磋武艺,更有曲水流觞、赛诗会。
宴席要大办三天,另准备了许多小游戏,宗门内弟子们趁机把平日里炼制的丹药、法宝还有武器等,在空地上摆摊售卖。
总之是热闹极了。
距离洞房的时辰还早,赫连筝带着小石妖返回小竹居换了衣裳,又拉着她出去玩。
两人手拉手经过一片空地时,人堆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小石妖定睛一看,竟然是玄霄!
他在地上铺了一块蓝布,布上摆了许多的武器,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
“哟,这是谁啊。”赫连筝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你竟然也舍得把你的这十八房小妾拿出来卖。”
玄霄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没好气道:“不是你让我攒老婆本!”
小石妖连蹦带跳,“玄霄要娶媳妇啦!玄霄要娶媳妇啦!”
玄霄懒得搭理她们,双手拢唇大声吆喝:“卖兵器了,卖兵器了!”
叫卖声吸引了几位年轻的世家弟子,他们围拢过来,赫连筝牵着小石妖退开,却迎面见一黑衣女子怀抱美人缓步踱来。
“哟哟哟,瞧瞧这是谁啊。”
赫连筝遇上了最不想遇见的人,段家堡堡主长女,段明殊。
段明殊仍是一身黑色束袖劲装,墨发高束,腰肢也勒得纤细。
她同样是一名内外兼修,内修火,外修剑。
赫连筝与段明殊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都是内外兼修,也都是习剑。
人们常常把她们放在一起比较,赫连筝是天才,段明殊比她又晚生了二十来年,自然是处处都差一小截。
赫连筝起先对她无感,后来外出历练,宗门大比时,被她阴阳怪气嘲了几句,才记住了她。
两人说仇敌也算不上,自古水火不相容,总之是互相都看不顺眼。
赫连筝不想见她,是不想回忆起上次东极那事——她掐人家屁股,确实有点不地道。
段明殊语气不善,赫连筝想避开,却被她横臂拦住,“俟元君,去哪啊?有个事还想问问你呢。”
“啊,原来是引墨君。”赫连筝假惺惺,“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段明殊笑,“好,却也不好。”
赫连筝不打算接她话,她已经自顾自说下去,“见俟元君觅得佳偶,我高兴。不高兴,是站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赫连筝:“啊?”
她手里明明还牵了一个,观其容貌身段,好像就东极城里那名美艳的花魁娘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胡说八道什么?
小石妖也认出她们来了,伸出一根手指,“我好像见过你们。”
段明殊不理,在人来人往的杂货摊子间,含情脉脉凝望着赫连筝,“上次东极一别,已有月余未见,有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想问问俟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