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请留步(22)
赵寒心胸激荡地,连拍照都忘了,她几乎本能的回头看身边,罗青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安安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罗青稗看过了斜阳满江,眼里似乎也盛着余晖似的,正转头看着赵寒。
赵寒才心神稍微安定――一瞬间几乎不能克制地,想拥住罗青稗,亲她,亲她盛着光的眼眸,和唇。
赵寒略微退后了一点,别过了头。
船头摇浆的船夫迎着这斜阳,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此地精擅对歌,这只竹筏上的船夫一开口,隔得不远的竹筏上传来了对歌声,歌声跌跌宕宕的,在山水间回环着。
赵寒缓缓坐倒,罗青稗就坐在她身边,渐渐地,斜阳越来越往山下沉,罗青稗坐着的人,也侧身倒在了甲板上,水声歌声里,赵寒觉着一只手贴在她腰上,她惊诧了一下,却定住了,没再动弹。
那只试探的手在她衣服边缘停了一阵,从她衬衫的后腰伸了进来。
本来冰凉的手,很快就滚烫了起来。
天将要黑的时候他们到达目的地码头,码头上的人声一响,像是训练有素的将士听到撤退的号角一样,罗青稗的手蹭的一下,从她的腰上收了回去。
像有魔法一样,从赵寒的背后,一把撅走了赵寒大半的热血。
风吹过来有点冷。
两个人默契的,谁都不提刚才的事,若无其事地跟别人在码头上拼了一辆车,往城里开了进去。
离开码头,城市的灯火逐渐稠密,从车窗外照进来,车子里挤着的都是从码头回去的人,凑在一起看照片修图的,讨论次日行程的,嗡嗡的热闹的声音,把人从幻境里拉回来似的,刚才经历——落日,飞鸟,江水,山野,罗青稗伸进她后腰里的手,都像一场虚妄。
赵寒抱着书包坐在后排,特别安静。
赵寒安静,罗青稗更安静,甚至坐的十分端正,车子走到一半,罗青稗才慢慢地、慢慢地将头搁在了赵寒肩膀上,赵寒垂着眼睫沉默了一阵,便已十分体谅罗青稗的惊慌。
她不计较罗青稗方才的退却了,伸手环住罗青稗肩头,算是安抚。
住处早就定好的,她们在所谓的洋人街吃饭,店家做活动,满减之后送饮料,碳酸饮料送完了,送了一大罐啤酒,赵寒拿在手里抛了拋,随手递给了罗青稗。
定的住处是青旅,在一条巷子里,装修风格类似于主题酒店,是复式商品房改造出来的,楼下几个房间共用一个客厅,房间都带独立卫浴,她们住进去的时候只有楼上住了两个人,下面一层她们独占。
老板是个年轻女性,给她们指了指她们在网上定的房间,还说:“一楼还空着,你们可以看看重新选,价格都一样。”
罗青稗跟着店老板去看别的房间,赵寒径直开了他们那间房的门,这屋看样子以前是个带飘窗的大卧,飘窗上铺了毯子,放了一张矮几。
门廊右手边是洗手间,拐过门廊,是柜子桌子,有标配的电视机,飘窗那边立着两个花架,绿萝枝蔓垂髫,几乎触到地上,绿萝下面是一个小茶桌和两个榻榻米的垫子。
剩下的地方放床,一张蒙着墨绿麻布床单的圆床,被子铺开着,折好了被角,床头还摆着绒布玩偶。
赵寒还在迟疑要不要换房间,罗青稗已经转到了这间来了,她明显地眼睛一亮:“就这间!”但还不忘征询赵寒的意思,她比赵寒矮,得抬头看赵寒,轻声说:“好不好?”
赵寒说:“好。”
赵寒看着这张床,不知怎么想起竹筏到码头时候那只仓皇着收回去的手,要换房间,但,女老板已走了。
赵寒叹了口气,自觉淡定地去洗澡,出来的时候看着罗青稗头发散开了披着,眼睛看住她,两手撑在身边,在晃腿。
赵寒看她,她还笑了一下,有点傻。
赵寒提着吹风机找插座:“去洗澡。”
“嗯。”罗青稗大大应了一声,去的有点欢快,赵寒一直狐疑,直到扔碎头发的时候看见扔在垃圾桶里的空啤酒罐,她才明白端倪。
赵寒尚在心里小小吐槽了一下,一罐啤酒就能让人明显地看出不对劲,罗青稗这酒量也是没谁了!
赵寒躺床上刷手机的时候才心头跳了一下——罗青稗为什么喝那罐啤酒?
她没疑惑完,罗青稗已经洗完澡出来了,她头发还湿着,一头扎进了被子里,往赵寒身边摸,赵寒伸手推在罗青稗肩头,把人挡住了:“吹头发。”
罗青稗僵住了似的不动弹,倔强地看着赵寒,跟人赌气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
赵寒先妥协:“不吹头发可以,你乖一点,睡觉。”
罗青稗倔强的表情里夹了委屈,赵寒无从安慰,只是收回了手,再往床边缩了缩,十分无情地道:“睡。”
赵寒说完欠起身子,把灯给关了。
很久赵寒才觉出来,罗青稗就维持着那个她刚刚推拒她时的动作一动不动,赵寒心里很过意不去,隔着被子拍了拍罗青稗:“赶紧睡觉,明天咱们早起。”
收回手的时候不知怎么碰到了罗青稗的脸,碰到一脸湿滑冰冷,赵寒停顿的片刻,罗青稗拉住了她的手,拉进了被窝里,赵寒不及反应,触碰到温热的柔软。
虽然,出了大四那年的事后,在别人的传言里,赵寒是一个专吃窝边草,女生为了安全应该避而远之的危险动物,好像这人是个老司机似的,但事实上,赵寒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新手。
赵寒是喜欢女生,但正因为这个,她为了避嫌,除了在宿舍里女生之间玩的摸胸游戏她被逼急了反击时摸过别人一下之外,真的毫无经验。
赵寒是护着罗青稗,哄着罗青稗,或者说——她是喜欢罗青稗,挺喜欢。
但并没有因为怀着这个目的跟罗青稗有过什么肢体接触,那不是赵寒不想,事实上,罗青稗人长得漂亮,身段是小说里常说的玲珑身段,她看着自己叫学姐的时候,她倔强的时候,她委屈地时候,她高兴的时候……赵寒都不是不想。
她是不敢。
赵寒自己走上这条路是无法欺骗自己,可除非别人是自愿无悔,否则她不能把别人拉到这条路上来。
罗青稗是曾经有过丈八仁兄这位男朋友的,赵寒绝不认为她有能力给罗青稗开启新世界的另一扇大门。
可是罗青稗不知是因为喝了一罐啤酒还是怎么,她在赵寒迟疑着要不要做柳下惠的空档里,顶着一头乱绒绒湿头发,就那么拱了过来。
☆、第二十四章
说到底也没有什么较量。
赵寒虽然属性/冷淡, 但此冷淡非彼冷淡,一个她喜欢的人十分热情主动地往怀里拱,赵寒年轻气盛,又怎么hold得住。
情形是这么个情形,但再往后,事情就有点不太敞亮。
罗青稗主动到这一步,赵寒也搓不住火, 但从这一步到下一步,赵寒一主动,罗青稗却又开始瑟缩。
那不是欲拒还迎, 是出自本能的害怕和抗拒,却还要克服本能硬挺着的那种可怜。
赵寒想起在关于她和罗青稗间种种不堪流言最盛的那段时间,罗青稗那时候要是换宿舍,就是置赵寒与舆论漩涡, 这宿舍是没换,但罗青稗却总是噩梦缠身――她不是赵寒, 她无力反抗,一路逃亡,这一次不知多恐慌。
某次深夜赵寒在罗青稗噩梦中叫醒她后,回不过神的罗青稗伏在她肩头紧紧圈住她, 从罗青稗那时候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一点呓语,再加上论坛里那个扒罗青稗的帖子,此事对罗青稗的意味,赵寒清楚明白。
因为懂得, 所以慈悲。
赵寒心里软成一汪水,她搂着罗青稗换了个位置,是真的哄着,纵着罗青稗,将自己的一切,交付出去……
罗青稗比赵寒,在这种事情上是个不相上下的新手,这事儿弄得,到最后赵寒愉悦感十分有限,疼痛更多些,赵寒挺难受地捏着自己大腿上不多的二两肉忍住了没喊停,终了,心里有点不知所谓的满足。
很久后回想起来,赵寒也没弄明白当时自己哪里来的自虐牺牲型的满足。
走到这一步,赵寒和罗青稗两个人,谁也没说过喜欢谁这种话,赵寒是不敢多说,对于罗青稗,一句来自同性的挑明了的喜欢,未必是倾注了勇气的支持鼓励。
罗青稗太怂了,她过的本来就跟风暴中一艘小竹筏似的不安全,一根水草都能让她翻船,赵寒不敢吓她。
或者,舍不得吓她。
罗青稗事后很崩溃地在赵寒怀里哭过一场,念念有词,是两个字:“学姐,学姐……”
再到后面一些,罗青稗大概从那一罐啤酒里醒了过来,她的念念有词换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赵寒抱着她拍着她哄着,说:“没事没事,别哭了真没事。”
罗青稗还是哭的赵寒睡衣胸前湿透,一片冰凉。
冻醒了。
好像罗青稗压抑忍耐的哭声在耳边似的,还对梦境心有余悸,赵寒挣扎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李河家,她从前的卧室,外面有风,无雨,罗青稗走了两年,又回来之后的日子。
连石玖也走了的日子。
赵寒在床上干躺了半天也没看手机,睡不着任由思想胡乱游走,觉得挺奇怪的——两年前罗青稗正经走的时候她很平静地就接受了,倒是隔了段日子,梦境连续袭击,醒来后的那种感觉更让她难受。
难受到逃避。
两年前那个晚上,赵寒和罗青稗俩人新手村试验,在异地他乡一张颇有情调的圆床上,可惜罗青稗技术太菜,她俩被子踢得太开,空调又开得太大,第二天赵寒醒来时就跟现在这浑身酸痛的症状差不多。
活动筋骨的时候赵寒手臂扫到床的另一半,那边被窝冰凉,空无一人。
圆床上就她一个人,罗青稗不在床上。
赵寒起初蒙昧不明地,伸着脖子往屋子的别处探了探,卫生间的灯关着,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人也不在卫生间。
赵寒倒不是慌乱,是怀疑一切犹如梦境,就连窗外,也一改昨日的风和日丽,是缠绵悱恻的雨,淅淅沥沥,这情景重叠着,赵寒想到过去看过的电影,还怀疑这是个梦中梦。
赵寒爬起来开灯,屋子里罗青稗的行李都不见了。
赵寒坐在飘窗边往巷子里看,来来往往的行人撑着伞或裹着雨衣,欢声笑语的。
她看了一会儿,跳下窗台掀开了还有一点余温的被子——不是了无痕迹的,除了她主观上身体的难受,还有墨绿色麻布床单上一圈暗黑的污渍,作为昨晚荒唐的事迹的例证。
赵寒对这种种事情,心里已有了答案,卡在喉头,呼之欲出,欲出而不得出。
她在床沿上又坐了一阵,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跟昨晚喝了酒的罗青稗似的,傻乎乎地两手撑在床沿上发着呆在晃腿,立刻就打住了。
翻手机,罗青稗还是留了信息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忽然想起来昨晚事后罗青稗就说这对不起,是不是那时候她便已盘算好一切,只等赵寒熟睡过去?
赵寒呼出一口气,不再去想这其中具体的情感和筹划,倒是很想问问罗青稗趁夜逃窜的时候有没有遇上麻烦?外面下雨是不是冷?回去的车票买的是否顺利?钱够不够用之类的。
日常的老妈子操心方式――她不怪罗青稗,以罗青稗的怯懦和逃跑惯性,能挺这么久已实属不易,而况学期结束,罗青稗是交换生,是该回去了。
她甚至有些自责――是她没有给罗青稗这样一个衣食堪忧,心怀巨大不安的人足够的安全感。
而罗青稗呢,赵寒知道,暂且不论罗青稗有没有能力继续这段感情,她首先没有信心,所以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