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请留步(9)
校医院人少,打吊针还有床可以躺,赵寒也有点轻感冒,头重脚轻地,守在罗青稗床边看点滴,黎明前的困顿让她频频顿首,最后只能趴在床头小憩。
罗青稗醒不过来,睡得也不安稳,断断续续地梦呓,赵寒迷迷糊糊里只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但后来罗青稗口齿清晰地道:“我不是,我没有!”
特别凄切。
赵寒都被这声调里的凄切给难过清醒了,她几乎是靠着意念才坐起来,病房灯亮的有点晃眼,罗青稗眼角的泪水积聚多了,扑簌簌顺着鬓角滑下来,灯光下熠熠发亮。
赵寒摇了摇她:“青稗,青稗?”
罗青稗含着泪眼醒过来,缓不过劲来似的,顺着梦境,抓住了赵寒的手,委屈至极的申诉:“我没有,我都没和他们说过话。”
美人一哭,如芙蓉承露。
赵寒拍小孩似的隔着被子轻轻拍着罗青稗:“是,我信你,你没有。”她其实根本不知道罗青稗念叨的是个什么,只是顺嘴安慰,罗青稗却抽噎了一声,把赵寒的手臂拉近怀里紧紧抱住。
赵寒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她手背上的吊针没有走针,便又淡定地,继续拿另一只给罗青稗拍着,好一阵儿,罗青稗才缓过来似的,抬起头轻轻叫了一声:“学姐。”
赵寒收回在罗青稗怀里暖的温热的手臂,问她:“没事儿吧?”
她不问还好,一问罗青稗无语凝噎。
赵寒不太会处理这场景,只避重就轻地:“其实也没事,感冒发烧了,大夫说打三天吊瓶就好,你再睡一会儿吧。”
好半天,罗青稗又叫了一声:“学姐。”
赵寒闻声,打了惊天动地的喷嚏,鼻涕泡几乎冒出来,罗青稗才从她深切悲戚的梦境里恢复过来一点:“学姐,你回去睡觉吧,我自己看着药。”
一个人在外不易,罗青稗这话听得赵寒一阵可怜,便道:“这药应该还能滴半个小时,我定个闹钟咱们都再睡会儿吧。”她伸手摸了一把罗青稗的额头:“没那么烫了,等会儿再测测体温。”
罗青稗往里让了让:“学姐你也躺着吧。”
病房里没人,床有的是,但是没人的病床上没有被子,赵寒睡觉之前就有点着凉,又折腾到现在,压根不敢逞强睡光床板,但是同床共枕……
她也不是不长记性的人,她是为此闹出过事儿来的。
赵寒给罗青稗掖了掖被子:“这床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我趴会儿就好了。”
“学姐!”罗青稗要坐起来。
赵寒揉了揉眉心:“那你自己看着药,我正好去抽根烟。”
罗青稗抬起轻红的眼皮看着赵寒:“学姐,抽烟……不好。”
赵寒笑了一下:“可不是,烟盒都写吸烟有害健康。”
十月的清早,变天之后冷的不像话。
就抽了支烟,加上让烟味儿散了会儿的功夫,赵寒回去的时候罗青稗已经换了一瓶新药。
赵寒:“这么快!”
罗青稗靠在床头上:“嗯,我九点还有个家教。”
赵寒:“……”她没听错?这样子还去家教,怕不是中途就能晕倒,但赵寒也没明着阻止:“药滴太快人会不舒服。”
“国庆排的比较满,我不能迟到……学姐,我没事的。”
赵寒好半天没吱声。
“那你自己看着点滴,我去买点早餐,稀饭包子怎么样?”赵寒裹了裹衣服,吃饱总不容易给人讲课讲一半晕过去。
赵寒往门外走的时候,听罗青稗又叫了她一声:“学姐。”
赵寒扶着门框回过头去,罗青稗后知后觉解释似的:“学姐,我真的得挣钱,而且,我真的好多了。”
是夜,罗青稗在笔记本上补充:“学姐抱着我喂药,特别温柔,不知道是不是梦。”
☆、第十章
国庆节实验室没人,清净,特别适合加班加点的工作,整整一天下来,赵寒都觉得自己这效率是平时的两倍。
回去的时候华灯初上,赵寒在料峭的寒意里觉得有点头晕脑胀,她还是吃了两袋感冒清,感冒的症状没什么缓解,学校外面有药店,她拐进去,买感冒药,顺便补充些其他的常用药。
药店的货架上摆着罐装的中药药材,当归黄芪类补气血的药,赵寒顺手拿了个当归。
今早罗青稗急晃晃打完吊针掀被子下床的时候,她俩都被床上那一滩血迹吓了一大跳,罗青稗掰着指头算了三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的大姨妈整整提前了一个礼拜,猝不及防。
尴尬来的也很猝不及防。
赵寒看罗青稗那样子,恨不能原地升华成一缕蒸汽,赵寒虽然很快面上就冷静如铁,但心里正翻江倒海——昨晚上罗青稗烧成那德行,把人带出门的时候,她给罗青稗套的衣服可是自己的。
罗青稗只有一句:“学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感觉……”
赵寒信是信的,就罗青稗昨晚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别说是突然造访的大姨妈,就是把她拖去卖了她也不会知道,赵寒忍着心里一万头奔腾的草泥马,安抚罗青稗,跟护士解释,最终才搀着晕乎乎的罗青稗出了校医院的大门。
赵寒自己没太多感受,但石玖每次特殊时期简直像是掉了半血似的半死不活,十分艰难。
罗青稗呢,罗青稗还在感冒,看她那症状更不好,赵寒谨记着养生学家关楠的教诲,还记得红糖当归泡水对缓解经期综合征似乎有点用。
跟药店隔不远的超市正搞促销,喇叭喊得震天响,赵寒提着当归顺道又过去买红糖,以前没注意,原来光一个红糖也能列两层货架,各个看起来都作用非凡。
赵寒给关楠打电话咨询怎么挑红糖,关楠给她上了一节养生课,还差点专门把她男朋友三八节送的古法红糖给赵寒送过来,赵寒听这养生课是越听越糊涂,挂了电话后,拎了一包看起来就很老实本分的红糖了事。
从本部回南校,穿过马路抄近道,有条挤满了小吃十元店和小服装店的巷子,是个近道,赵寒买完东西刚好顺路,晃悠着从那边回宿舍,路过桂香飘逸的“保研路”时,怔了一下,又倒了回去!
“保研路”顾名思义,是条有点偏僻的路,一边是高大葳蕤的桂花树,一边还是高大葳蕤的桂花树。
一遍的桂花树后是一栋老教学楼,另一边的桂花树后紧邻着一个种满行道树的斜坡,斜坡之后是个小山包。
不知怎么,“保研路”上的路灯总好不过三天,日常情况下,这条路的可见度十分堪忧。
要不是这个点儿还早,赵寒平常也不太走这条路。
可没想到还能在这条路上疑似碰到熟人。
罗青稗不高,背后是高耸的树木,前面是个怎么看也要奔到一米八的男生,要不是声音,她夹在这两个高大的事物的中间,能淹没在人的视线盲区里了。
赵寒匆匆一眼扫过的时候一点都没注意,毕竟这场景看起来像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她一个单身狗,为了不被人恩爱党随手撒下的狗粮打破头,躲都来不及,还瞎掺和个什么劲!
但她人都走过去了,却听到一句及其熟悉的台词:“我不是,我没有!”
不同的是,罗青稗梦里说这两句话说的及其凄凉绝望,现在说着两句话,却是忍着愤怒的挣扎和抗辩。
赵寒还在估量万一起了冲突的话,就自己这个点跆拳道的功夫和这位奔一米八的仁兄之间武力值能不能相提并论,就见罗青稗蚍蜉撼树似的推了这位仁兄一把:“你让开!”
赵寒:“……”先动手的都理亏啊!
“我不让,你又想跑?你不是心虚你跑什么,除了跑你还会干什么?罗青稗,耍我很好玩吗?就算你初中就跟人睡过,我……”
这话让赵寒有点不淡定,她手里还提着一堆药,溜着大步走了过去,这动静,奔八仁兄在连珠炮似的逼问里拨冗抬了下头。
赵寒看着树影下的罗青稗和奔八仁兄:“干什么呢?”
语气之严肃,犹如教导主任抓到了翘自习上网的学生。
奔八仁兄本来没打算搭理赵寒,听了这话才拨冗看一眼,换了个侧身看过来的姿势,暗暗打量赵寒,毕竟是在人家的校园,这碰上个老师什么的也不太好,可是看起来这位的年龄驾驭不了老师这个职业。
赵寒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奔八仁兄一侧身,视线盲区里的罗青稗就露了出来,她显然是被奔八仁兄刚才的话给刺激到了,两只拳头死攥着,垂在身体两侧,浑身绷紧,似乎簌簌发抖,脸上的神情又是气愤又是失望,含愁带情的眼眸中汪着不肯落下的泪花和委屈。
赵寒心里啧了一声,面上冷酷如铁地,这次是跟罗青稗说:“过来。”
罗青稗瞪了奔八仁兄一眼,坚决地往赵寒跟前走,离得近了赵寒才能看清,罗青稗不□□愤恼恨,还有病中未愈的憔悴。
奔八仁兄毕竟不是棒槌,伸手要拉罗青稗衣袖,被罗青稗摔开了,他气急地:“罗青稗,话说不清楚不许走!”
赵寒往前走了一步把罗青稗护在身后,警告对方:“不许动手!”
奔八仁兄:“你谁?我和女朋友说话你也要管吗?”
赵寒心里转了几转,语气终是不放松:“这是学校,不许随便动手!”她护着罗青稗半走半退地:“就算说话也得往亮堂的地方走。”她本科的时候,隔壁宿舍楼前的草坪上,一个女学生就因为感情纠葛,被男友用刀捅了,那可是青天白日!
终于退到了主干路上,国庆节,校园里人少,这么个天这么个点,过路的人只有三三两两,打着寒战说笑着就走过去了。
但毕竟到了亮堂的地方,赵寒心里定了一些,先发制人:“你是哪个院的?干什么把女同学堵在这条路上?”
奔八仁兄回过神来,有的学校有这种制度,会让一些行政保研的学姐学长担任本科生的导员,负责班内各种琐事,要说眼前这人是个导员,倒也勉强说的过去,他也一肚子的火,尽量压着:“这是我女朋友,我们聊天儿,聊天儿也管么?”
赵寒看了一眼罗青稗:“这是你男朋友吗?”
罗青稗摇了摇头:“不是。”
奔八仁兄:“罗青稗你过分了,你他么摸着良心说话!我不是你男朋友,过去那些大叔是你男朋友?还是昨晚开豪车的那个才是你男朋友?!”
罗青稗被这话震惊了似的,一双眉毛要飞起来,瞪着眼睛看奔八仁兄,嘴里荷荷喘了两口气,最终却是气急无语,她眩晕似的扶了下额头,踉跄着,转身就走,连辩驳地机会都放弃了。
奔八仁兄要追,被赵寒伸手拦住了,奔八仁兄看起来是强忍着才没动手:“你还要干什么,我追女朋友不成吗!”
“第一,她不承认是你女朋友,第二,你行为冲动,我有理由认为你是要伤害她,我得为我学生的安全负责,吵架我不管,你再追,我就叫保安!”赵寒说着摸出手机,保安还给她拉过架,她真有一个南校保安的电话,她举着手机:“你是选择明天再谈还是我现在叫保安?”
奔八仁兄喘气如牛地瞪着赵寒,赵寒手指都按上了拨号键,斜眼里瞥见罗青稗又折了回来,走的脚底生风,像是来决斗的。
赵寒心里暗骂了声罗青稗傻子,嘴里还忽悠奔八仁兄:“情侣吵架是常事,现在你们都心情不好,见了面还是吵,今晚你们各自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