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退隐了(112)
琅玕不愧为天下闻名的灵植,通体洁白光滑,如珠玉堆砌,枝叶似翡翠晶莹剔透。其中缀着约十三颗琅玕果实,灵髓已然成熟,每一颗都约有半个手掌大小,华彩万分,美丽非常。且这灵树本身还能驱散迷障,覆盖整个灵眼的幻境在它周围都被驱散得干干净净,自成一片净土。
让祁长言等候在树下,张曦御灵飞起,轻点梢头,探枝拂叶,动作轻巧地摘下两枚琅玕,小心封于玉盒之中。
隐在不远怪石后的图南见状,便于空中画了道灵纹,下一瞬,就有只似猫似狐的异兽动作轻盈地在山石上纵跃几番,跳到张曦面前。他此行目的本已达到,正欲离开,听到声响回头,便看到了这只异兽,对方似乎只是恰巧路过,隔着老远探鼻嗅了嗅,便一甩流光溢彩的大尾巴,远远地跑开了。
异兽跑了,张曦并不追,视线在那个大尾巴上停留几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尚在天海岸的既明。
虽然既明与他一同躲避追杀,又在天海岸生活这许久,已经对正常人的生活适应良好,却还是对尾巴这种东西情有独钟,天天挂着条自己用灵花灵草编的尾巴到处走,不时还往上点缀一些合季节的花朵做装饰。
琅玕如玉,可合仇断肠与圭璋的心意,既明却不一定喜欢,而他又恰巧知晓这灵眼身处有株皎夜灵藤,色泽漆黑,叶似繁星,驱灵抖藤可蔽日,还可令人心志坚定,正适合对方单纯的性格,拿来编一条尾巴正好。
只是越向深处走,幻境的力量便越厉害,那灵藤又长在峭壁之巅,不仅山路渐险,悬崖下的瘴气也愈加浓厚,若是不慎落下,哪怕是灵修,也会被立刻腐蚀得骨头也不剩。当初狄三先都只是远远望到,未曾深入,也听说过后来有一些同修在此埋骨,不知那里的幻境会强到什么程度。
好在这幻境是凭借最为恐惧之事来摄取人心,张曦虽经历器鉴,但本身心志坚定,除却剑道,功名利禄只过眼,权势财富似浮云,并无何事值得恐惧。他既对这天下万物盖不执着,也不惧任何考验,幻境虽险,也觉得自己当应付得了。
这般想着,便是定了取灵藤之心,他看向身边之人,道:“我欲取灵藤,你且在此等我。”
祁长言持萧而立,淡淡道:“同去。”
张曦这次却不能答应,道:“其中情况未明,何必徒加变数。”
祁长言曾闻这幻境凶险,见对方态度坚决,只微微额首,算是妥协。
见对方答应,张曦便并指为剑在祁长言面前地上劈出两道沟壑,其中磅礴剑意正可威慑百兽,保护对方。临行前,他又阖目运灵,确定周围安全后,才独自向更深处的皎夜灵藤走去。
图南见计谋得逞,便挥袖收起灵纹,也紧跟其后,悄悄随行。
越向深处,身周浮动的香气便愈加浓郁,每走一步,身边虚影便凝实几分,大约行至一半时,两旁悬崖的边缘都开始模糊不清,渐渐向上延展,变成三面高台。张曦知晓自己心结在哪,早已做好准备,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到父亲的声音在台上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他心如止水,平静无澜,并不为曾经的苦难而动容,只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勘破虚妄,纵使遇到高台也不避让,直接从中穿过。无数咒骂之声留在身后,即使听到木雀的那声“三鲜”也不曾停留,他越过器鉴,踏过那段被追杀的路,越过那个听信谗言的季子旺,眼看皎夜灵藤就在不远处,忽然在极近处,有人不可置信道:“曦曦!”
既明?
这熟悉的声音让张曦分神一瞬,明知不能看,却被幻境抓住机会,驱使他侧目望去。这一眼,便让白泽幻境直接入侵了他的神识,占领主导,可身处幻境中之人却对此并无知觉,站在隐圣谷弟子染血的土地上,正与瘫坐在地的既明对上视线。
那时既明被张曦浑身煞气所摄,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似乎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被幻境影响的张曦心中隐觉不对,但却无法找出其中不合理之处,不仅逐渐忘记了这里是清流岩,甚至仅存的那点清明也被渐渐吞噬。
在完全相信这里是现实后,他一如从前那样半跪在地,不知所措道:“莫怕,这些人还活着。”
听见他这句话,既明不仅怕,更气了起来,本是清澈的眸子戒备地盯着对方,质问道:“你根本就已经将这些人杀了!为什么还要骗自己说没有!”
张曦出手时分明留情,见他不信,立时回身要找一个人来证明自己,却没想放眼望去,那层层叠叠的尸体全都支离破碎,残破的断口处还有自己的剑气,俱已断了气。
不可能!
被眼前景象骇得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低头看去,正是一节断臂。手腕上两个金镯子血迹斑斑,季子旺的脑袋一半泡在血水里,另一半露出的眼睛空洞无神,直勾勾地望着他的方向,端的是死不瞑目。
幻境中的既明这时站起了身,瞪大双眼,眸中含泪,控诉道:“你杀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人……你这个刽子手!丧心病狂的刽子手! ”
“不……我……”张曦向前一步,想要解释,对面的既明却被这个动作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连后退,仿佛是想要就这么逃走。他急于辩解,忙飞身上前,在幻境的诱导下失了分寸,一把抓住对方手腕,低喝道:“非是我过!我从未杀他们!”
“不是你还是谁!我亲眼看到的!”既明也是吓红了眼,一边剧烈地挣扎着,一边咆哮道:“放手!你这个木头人!我早该知道你不是人类!怎么可能会有人性!你松开我!松开!!”
“你!”
一句没有人性,直直地戳在张曦心口,只觉木质的心脏一阵揪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那被压抑在意识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恐惧,终究还是这么明晃晃的呈现在眼前。
————他怀疑过自己的生命。
越不愿触碰,被揭开时便越痛;越假做无事,被发现时便越不知所措。他本以为自己无所畏惧,本以为自己没有弱点,本以为道心足够坚定,可以平息这江湖风雨,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坚不可摧。
攥着对方胳膊的手紧了几分,张曦浅紫的眸中满是纠结,满是挣扎。可即使已经这般痛苦,那心脏挑动的频率却依然半分没有变,仿佛他的喜怒哀乐和身体分割开来,让他不禁也开始自问,会不会,自己事实上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偃甲?
甚至于从始至终所坚持的道,都可能是在这个身体创造之初被灌输进来的。
我究竟……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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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不远处,尾随而来的图南将张曦诱至白泽幻境深处,一来是为探明对方所惧何物,二来是为后续谋算。他本以为按照小太阳意志坚韧之度,最多被幻境扰乱心境,露出些破绽,却未想会被完全拉入其中,不可自拔。
看着对方隐忍悲伤的表情,他握着折扇的手紧了几分,狐狸似的眼睛微微眯起,低声自语道:“咦~原来,你也有这般恐惧之事。”
“乱你心曲之人,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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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中,张曦牙关紧咬,拼命地压抑着那翻涌的思绪,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却不愿屈从于本能。他像是曾经对方在自己崩溃时所做的那般,用力一拉,自背后将人拥在怀中,哑着嗓子,忍耐地解释道:“既明,相信我……”
“我才不会相信你!”既明使劲掰着对方的手,像是对着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敌,愤怒地咆哮道:“你这个木头人!”
张曦:…………
张曦此时被幻境所迷,心中那点阴暗的情绪被不断放大,尤其是在这不断的言语刺激之下,早已失了往日的沉静,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他抬手可以轻而易举地捏死对方,但这股冲动却被紧紧压抑着,两只胳膊上的肌肉因为理智与情感的角逐绷得紧紧的,任何一点刺激都可以让这艰难的平衡崩溃,可困在其中的既明却还不知死活地拼命挣扎着,甚至还吭哧一口咬在上面,温热的血液自对方牙间淌出,没一会便染红了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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