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149)
只剩下这些半死不活的仙人掌。
就像是当年那个为了和自己在一起,什么都可以不要的斯年。
斯年是个傻子。
他每每爱一个人,总会坚定到固执的地步,那种感情,就好似一张绵密悠长的网。
分手之后,斯年搬去了宿舍,这个原本两个人住的屋子给了他,所以,总是显得很空。
小衣在隔壁城市,上次公司明明有个机会可以调动,若是争取一下,应该有很大机会可以调去那个城市。
不知道为什么,于梓靖硬是没法走那一步。
地图上,这里到XX大学宿舍区只有三公里,如果去了那个城市,那就三百公里都不止。
于梓靖死都不肯承认自己后悔了,他没办法承认,因为他的身边,到处是恭喜他“迷路知返”的声音。
看着他喜极而泣的母亲和将小衣从头夸到脚的亲戚朋友同事,他没办法告诉他们。
他后悔了。
他其实,不想和斯年分手。
一点都不想。
他同斯年不一样,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没法喜欢女孩子,懵懂时,也暗恋过漂亮的班花。所以他们在一起时,受到更多责难的总是斯年。
可那个人,总是笑,笑成那样让人都不好意思再指责他。
实际上在大学里,斯年比自己受欢迎得多了。
那些小说里总爱写冰山脸的男主角,于梓靖就是冰山脸,还有个词叫扑克脸,这是天生的,没办法,不笑的时候平白就显得冷冰冰。
在真实的生活中,他这样的人,实际上很不受欢迎,好听一点叫清高装酷,不好听的就叫傲慢装逼不爱理人,所以娃娃脸的斯年可以左右逢源,自己却总是孤零零的连朋友都没有几个。
如果不是这张长相上还算出众的脸,恐怕搭理他的人更少。
愿意同他说话的,都是女同学。
斯年那时候,是他的第一个同性朋友。
虽然说,这家伙原本也是别有用心。
很多岁月时光以为会遗忘,结果一天天过去,却反而变得更加记忆犹新。
医院的病房外很冷清,在重症室里躺了一个月,该来看的都看过了,所以,现在只有衣着朴素的斯月在等着他。
斯月和斯年其实一点都不像,斯年长得像妈妈,只是性格和爸爸一样固执,斯月是个面容俊丽带着几分男孩儿气的高挑姑娘,举手投足都相当利落,斜飞的眉更添几分英气,实则性格同斯年妈妈一样心软。
于梓靖是见过几次斯月的,这姑娘是唯一斯年做什么都支持的好妹妹,一心为斯年着想,从未给他摆过脸色。
但今日斯月一见他,于梓靖看出她是强忍着才没甩自己耳光。
他宁愿她打了,这样自己心里还能好过一些。
“你去吧,和他说几句话。医生说如果四十八小时里再醒不过来,就要拔呼吸器了,救不回来了。”斯月的眼眶红红的,到底只是冷冷开口。
沉默地将手机等等交给斯月代管,于梓靖缓缓走进病房,脚步沉重地几乎抬不起来。
记得一个月前看到那个旧图书馆坍塌的新闻,他只粗粗扫过一眼,还和小衣开过玩笑,说那个图书馆破成那样,塌了刚好推掉建新的。
这时候想来,一字字都刺得他痛得很。
躺在病床上的人根本就不像他,至少不像自己记忆中的他。
斯年总是笑的,这家伙天生娃娃脸有着令自己极度的亲和力,哪怕不笑的时候都仿佛眉眼弯弯。
于梓靖坐下来,先是不说话,后来才开口,从他们认识的那天开始说,那么多年,他竟然也不知道有那么多事自己还记得那么清楚。
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泪,说到好笑的地方又哈哈笑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后来,斯年的父母来了,再后来,小衣也来了。
小衣给他打电话,打得太多,斯月接了,直接告诉她医院的地址,她请了假就赶了过来。
不管是谁,都没法将他从斯年的病床旁拉开。
不行啊,只剩下那么一点点时间了,怎样都不能松手!
再后来,甚至他的父母都来了。
一直说不出口的后悔这时候再说也没有用了。
四十八个小时过去,他终究还是没有醒。
“有些人就是贱,非要再也得不到了才是最好的。”
于梓靖听着斯月尖锐中带着哭音的骂声,低声说:“你错了,最他妈贱的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而是得到了却被亲手砸碎了,到头来又后悔。”
然后,就再也拼不回去。
诸如他之后那些支离破碎的时光,到底看不到完满的结局。
有些事,不是后悔就能挽回。
很多年后,于梓靖仿佛在街上看到一个人的背影,那么熟悉,熟悉到绝不会认错!
“斯年!”他叫着追了上去,不知道跑了几条街,盛夏的三伏天,他跑得浑身都湿透了,汗水直往下流,可惜人潮涌动,烈阳炙热,却哪里都瞧不到那个身影。
一闪而逝,仿若错觉。
他和他认识那多年,却仍是叫着他的全名,斯年斯年,读起来就如同“思念”在唇齿咀嚼,这些年,咬出那两个字来,舌尖尝到的都是满满的苦涩。
也常常想,若是没有分手,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那种不甘愧疚常常啃噬着他的心,让他在漫长的年月里不得安宁。
于梓靖明白,在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里,那个曾经陪伴的身影永不能忘。
从此,岁月泛了黄,青春逝去,再也不见。
第85章 番外 凰翧·心月篇(二)
“师叔祖?”懵懂的小沙弥疑惑地叫了一声。
心月这才回过神来,“嗯,这颗‘避风珠’你拿好,否则恐怕上不去那陨仙山。”
“是。”
心月顿了顿,又进入内室拿出一个檀木盒子,“将这回魂香也带上吧,记得,若那人无事,便不必拿出来了,若山上只他一人,又性命垂危,佛祖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便点了这回魂香救他一命。”
小沙弥“噢”了一声,憨然一笑道:“放心吧师叔祖,我都记住了!”
心月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是!”
静静坐在室内有如入定的老僧这才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道:“痴儿痴儿,都是痴儿。”
心月敛了笑意,淡淡道:“都是执念罢了,爱恨不过过眼云烟,一旦放下,才知昔日万般不得解脱都是愚。”
老僧摇摇头,起身离开,并不戳穿什么,带着些许淡淡惆怅。
心月聪慧至极,已悟大道,可惜情之一事,那道坎他只踏过一半,怕是难以成佛了。
此一念成谶,心月终其一生,也只是菩提萨埵,怎么都无法跨过那一步,抛去红尘情思,是以并未成佛。
**
从那时起,凰翧开始读佛经。
几乎比那些佛修还要认真地读佛经。
日日念着佛经,日日杀人。
他的脚下,已不知累了多少骸骨,他的身后,血流成河。
每每他的下属看着他支着下颚带着微笑一页页地翻过那些珍贵的佛经典籍,甚至不在意手上鲜血浸染了佛经薄薄的纸张,都感到寒毛直竖。
根本无法描述那种可怕。
他罪孽深重,早已不是妖,早已堕落成魔。
魔的世界是怎样的?大抵就是透过这双眼睛看去的世界,都笼着一层淡淡的血色,稍稍松懈一些,就控制不住心底杀戮的渴望。
魔是堕落而来,既然是堕落了,自然与昔日是完全不同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身体里,吸取着任何一点点的快乐和温暖。
不过无所谓,他早已经没有什么快乐了。
即便在魔修之中,也少有人敢惹这个容貌昳丽却深沉可怕的男人。
那时在魔界凰翧有一座藏书楼,里面全是搜集来的佛经,他可以为一部佛经典籍杀了一座寺庙上下八百僧侣,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若要问他杀哪种人最多,那便是寺中僧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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