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诏狱看大门(153)
这一切固然是将领有勇有谋,带领军队上下英勇作战的结果。不过和朱见深他敢于、善于用将,乐意放权有着莫大的关系。
要是换了他那个好大喜功的爹,这时候说不定不是指手画脚,就是又要亲自西征了……
皇帝让两位大统领“便宜行事”,那是人家手上有兵有粮,且腹中早就了战略谋术,只待发作。
而他回复万达一个“便宜行事”……
万达挠破头都想不出他有什么可以“便宜”的依仗,难道到了后湖,他还能“刷脸”不成?
“不论如何,既然陛下已经知情,我等不如先前往玄武湖,再徐徐图之?不然被困在此地,也是一筹莫展。”
杨休羡提议道。
这几天万达带着他们几人,几乎挨家挨户地将歙县城内城外都跑了个遍,虽然也已经查出了跟本案有些联系的蛛丝马迹,但是最终必须依靠图册上的记录来进行比对。
不然以这两家的百年积怨,仅仅是口上说说,没有白纸黑字作为佐证,是绝对不足以服众的。
幸好南京距离歙县并不远,众人放弃行船,改为骑马北上,三天之后到达了南京应天府。
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折腾,时间已经来到了五月中旬。
到达太平门后湖湖口检阅厅的那天,不多不少,正是五月十六日。
祖制规定,每月逢一,逢六之日,才能“过湖”。外面的人划船,将岛上需要的物资送上去。里面的人也能出来轮流休沐休沐。
其他的日子,莫说岛上有人病了。
就算是死了,臭了,也必须要等“过湖”的日子才能把尸体从岛上搬出来。医生大夫什么的,根本上不去。
“这个……不是杂家故意为难几位大人,实在是没有文书和令牌,我等无法做主啊。”
万达没想到,负责掌管后湖钥匙和关卡的,一个宦官。
所谓的“后湖守备太监”,很好,这很“大明”。
“公公,你可知道我是谁?”
万达指了指自己的脸,说出了一句搭讪名言,“我和公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怎么看的面熟呢?”
“小国舅,杂家当然知道您。杂家从前是跟着怀恩公公办事的,半年前才调到南京来,过去也服侍过娘娘的,您看着面熟也不奇怪。”
姓陈的老太监一脸为难。
说实话,他宁愿不认识眼前这个“小国舅”。得罪了他,可不比直接得罪陛下和娘娘好到哪儿去。
“你知道我是谁,还不让我过去?好公公,你就高抬贵手呗,再磨蹭下去这天都要黑了!”
万达着急地指着外头阴沉沉的天空说道。
来之前,他听邱子晋和杨休羡提过几句有关这个“后湖档案室”的传闻。
为了防止过火,波及珍贵的文书,这偌大的岛上一旦进了夜里,是不允许烧火,也不允许点灯的。
要是天黑之前进不去,哪怕上了岛也是两眼黑。
更别提今天要是上不去,下一次“过湖”,那就要再等五天,等二十一日才能上去了。
要知道时间不等人啊,公公大哥。
说实话,作为把紫禁城大内当做自己半个家的万达,在到达太平门之前,是绝对想不到这里是如此守卫森严的。
心想着后世南京的“玄武湖公园”我虽然没去过,但是不就是个被大山围绕住的大湖泊么,还真的能隔绝人烟,飞鸟不渡不成?
来到此地,亲眼见证了之后,才知道朱元璋爷爷是一位多么实用主义,且暴殄天物的人才。
他现在所站着的这个太平门,左右眼神出去的高大围墙,又叫做“太平堤”。
高高的城墙巍峨险峻,隔绝了鸡笼山和钟山的接壤,阻断了有人想要从两侧高山进入后湖的可能。
湖边一溜的界石不提,还朱元璋还派人修了水闸,阻断了从秦淮河进入后湖的可能。
这样一来,陆路,水路都被断绝,想要进入后湖,太平门就成了唯一的入口。
当然了,什么湖光山色,水色潋滟,芳草萋萋,莲藕花香——军事禁区里啥都没有。
居民都被赶走咯,水田都给挖咯,莲花都给拔咯。
要不是湖里的鱼虾抓不完,朱元璋同志真想把这里变成生物禁区。
湖面上没有桥梁,必须从太平门坐小舟入内。
太平门外停靠着十二艘官船,平日都贴着封条。只有上“一”、“六”的日子,官船才会被拉进门内,解开封印,执行任务。
万达眯着眼睛,看着一队队的人马沿着湖案往返巡逻,操练兵士。各个都是军容整肃,虎背熊腰。
而听这个太监刚才提起,夜间还有人会划船在湖面巡视,防止有不法之人偷偷潜入湖内。
总之,没有正儿八经的身份证明,调阅凭证和文书,想要进湖上岛,要么变成飞鸟飞进去,要么变成鲤鱼游进去。
所谓“四面环巡照大禁,中洲守护绝通衢”,形容的就是这个隔绝天日的地方,没有半点夸大。
而且就算是上了岛,想要打开黄册库取出要找的册子,那又是另外一番手续了……
“所以说啊,姐夫让我‘便宜行事’,到底怎么‘便宜’?”
看着太阳一点点地西沉,今天的“过湖”即将结束,万达焦虑地直挠头。
“那个……小国舅,恕杂家多嘴问一句,您平日里都是怎么进的大内的?”
陈太监歪着脑袋,对着万达眨了眨眼睛。
“进大内?当然是覃公公或者怀恩公公带我进去了……啊!”
万达突然灵光一闪,猛地一拍手掌。
令牌!皇帝姐夫赐给自己的令牌!
上回从广西回来,他擅作主张,带着小汪直入宫的时候。虽然没有两位内侍公公带领,但是只凭着令牌,那些御林军和守门兵士们依然还是放他进去了。
这玩意儿珍贵无比,万达不管去到哪里都是随身携带的。
他急忙拉开半敞着的外衣,将系在腰带上,和姐姐亲手缝制的荷包绑在一块的令牌解了下来,放到了陈公公面前。
“奴才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见到令牌的那一刻,陈公公双手高举,山呼万岁,对着万达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
检阅厅中,除了杨休羡和邱子晋,其他众兵士和小吏,衙役们纷纷跪拜行礼。
万达长大嘴巴,看着手里这不过半个手掌大小的令牌。
从前只知道这块雕龙画凤的关防能让自己进紫禁城,原来它居然代表着皇帝本人亲临,是个如此有用的“大宝贝”?
“如果你这次没有写信,得到陛下的首肯,你看你下回还能不能用上这个‘大宝贝’……”
要说杨休羡简直就是万达肚子里的蛔虫,见到万达举着令牌笑的见眉不见眼,立即凑了过来,向他刚准备开始“乱发妄想”的小脑瓜子浇上了一盆冷水。
万达仿佛是被捏住了后颈皮的大肥猫,刚翘起来的尾巴这会子恹恹地拖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扫了两下,算是回应。
“只不过,这令牌只能让诸位大人的其中一人上岛……”
“就让本官去吧。”
邱子晋上前一步。
“一会儿就是申时了。这是进湖的最后一艘船了。大人请给我来。”
万达慎重地将令牌塞进邱子晋的手掌里,又将一大包的行李递给了他,“去吧。我听说湖里很冷,吃的东西又少,你千万保重身体。别着了风寒。”
“嗯,万大人,大恩不言谢。”
邱子晋抱着包袱跳上船,对着万达点了点头。
“五天之后,我们在这里等你出来。你可要加油啊!”
小船踏着涟漪,往着湖水深处而去,万达冲着邱子晋的方向大声喊道。
“这五天,我们又去哪里?”
几人出了太平门,望着繁华的应天府的大街小巷,万达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