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328)
“我本来就是皇上的……”
白石磬急了,刚努力争辩几个字,又在哥哥的目光中低头,自觉地脱了夹袄,去旁边的石灯旁,含胸拔背,扎上了马步。
慕景岚的目光闪了闪,直到被柳重明牵进门时,还不住地回头看。
“舅舅,石磬没有说错,朕也是答应过他的,这么天寒地冻的,他会不会冻坏?”
“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当初臣等也是这么被姑丈教过来的,”柳重明送他上书案前坐下:“皇上不必担心,臣会看着时间。”
慕景岚紧绷的肩略略松了一下,不等人把刚刚的话头提起,就一本正经主动开口。
“舅舅不用担心,朕知道此事该如何处理。石磬不敬,舅舅已经罚他,朕输了,自然也说到做到,改日叫他一声四表舅。”
柳重明见他鼓溜溜的小脸上都是稚气和严肃,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小皇上有些紧张,声音低下去:“舅舅,朕做得对吗?”
“皇上言出必信,做得对,”柳重明温声道:“但皇上所习乃帝王之道,不必在拳脚功夫上与人争短长,别说拳脚,就算诗书文章,皇上也无需有状元之才。”
慕景岚正色点头:“朕明白,是朕冲动,容太傅也教过朕这些道理——人主之道,不自操事而知拙与巧,不自计虑而知福与咎。朕有识人之明,用人之能,容人之量,才是正道。”
“岚儿学得好,容太傅也时常向我夸奖您。”
这个称呼让小皇帝眼睛一亮,声音也软下来:“舅舅,那我能跟石磬玩一会儿吗?”
像是生怕被拒绝似的,他忙又补充:“我今天的功课已经做完了,与几位要臣的会面在下午,不会耽搁。舅舅也陪我们吧,然后一起用饭,母后早上还在念叨您。”
“玩自然是可以……”
小孩子太懂事,柳重明心疼地看着他,口中的话有些不忍说出口。
慕景岚欢喜地差点跳起来,却仍然克制地矜持站起身:“那我现在去和石磬玩,舅舅若是累了,可先在这里歇息片刻,再过来寻我们。”
眼见小皇帝这就要脚底抹油,与其说是急着跟石磬玩,倒更像是躲着自己,柳重明只能开口:“皇上,臣今日来也有要事与皇上商议。”
慕景岚在门口站住脚,没有回身,只看着自己的脚尖,知道拖了几个月的事终究没法一直拖下去。
柳重明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想要躲闪的目光,轻声说道:“臣几个月前呈上来的折子,皇上看过了没有?”
“看过……”
慕景岚避无可避,睫毛扑闪几下,眼泪终于流下来。
“舅舅,是不是朕做得不够好,景臣哥不回来,娴太妃走了,外公走了,外叔公也走了,现在舅舅也要走……”
“不是要走,”柳重明半蹲在地,揽着他坐在腿上,给他擦去眼泪:“只是改个爵位名号而已,而且清池不是还在翰林院吗?”
“哪只是改个名号?你欺负朕年少不懂事,”慕景岚一抬下巴,止不住抽泣:“把安定侯改成安逸侯,朕知道是什么意思。”
“柳家白家扶朕登基,母后与朕一同临朝听政,舅舅虽没有摄政之名,却有摄政之实。”
“如今朕逐渐长大,白家不能擅动,舅舅怕别人说外戚当权国本不稳,就是准备抽身离开了!”
“而且,朕还知道,舅舅一直在等人……”
柳重明认真地看着他,耐心等他说完。
慕景岚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抽抽鼻子。
“母后跟朕说过,当年废除奴籍,朝野内外一片哗然。三表舅上书请愿,出京代天巡狩,平息四处波澜。”
“您和他约了四年之期,眼下期限将至,您在等他回来……一起走,是不是?”
“四年了……”柳重明也跟着喃喃低语一声:“亏得他四处辛苦奔走,如今反对的人几乎销声匿迹,弹劾争吵的折子也差不多没有了,他也该回来了……”
慕景岚往日常见舅舅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模样,这样仿佛春风化雪的温柔却是第一次见,不知不觉的,眼泪也止住了。
“舅舅……那个三表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朕听说是皇上给你们赐婚,你们大婚后没几天,他就走了,他是不是不喜欢你?”
柳重明一个哆嗦,忙双手合十,虔诚念了一句:“菩萨在上,童言无忌,这话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见他这样,慕景岚追问:“三表舅是个什么神仙人物,能配得上舅舅?还让舅舅这么念念不忘,四年里连妾侍都不纳。”
“他啊,”柳重明唇边笑容更盛:“皇上说得对,他就是我的神明。”
小皇帝更好奇:“那你怎么还舍得放他一走这么久?”
“因为他经历特殊,身份特殊,能当得起这个责任的人,只有他。于国于家,于他心中所愿,我哪怕万般不舍,也只能送他走。”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他这样的人,不该只满足于区区情爱。”
“说我若是真的懂他,该想清楚,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思来想去,该是自由和信任吧。”
“我能做到的有限,只能放他去看遍外面的万千风景,守在门里等他回来。”
“不是啊!”
慕景岚见不得敬仰的人这样贬低自己,忙为他说话:“朕知道舅舅也很辛苦!母后说最初那段时间,外面动荡不休,朝中喧嚣沸腾,都是舅舅一人把所有压力担下!表舅才能在外令行无阻!”
“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不值一提,他不嫌弃我无能就好。等他回来,无论山南水北,他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柳重明笑着扯回就要逃走的外甥:“皇上问了这么多,来龙去脉比臣讲得还要明白,该准了臣的折子吧。”
“再议!再议!朕尚年幼,还需舅舅扶持些时日。”
慕景岚挺起小胸膛:“舅舅乃国之栋梁,所求要紧,从长计议。待三表舅回朝之后,朕还要仔细考量,若真配得上舅舅,值得舅舅一生相许,朕才能放心!”
“就岚儿精明,”柳重明失笑地轻轻捻他的脸蛋:“他好得不得了,又如谪仙降世,臣恨不能把他藏在家里谁也不见。臣倒是怕皇上见了他,粘着他不放,到时候连舅舅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才不会,舅舅是岚儿心中最重要!最厉害的!没有谁能比得上!我去找石磬去了!”
慕景岚跑了几步,又回头问他:“舅舅今年上元节还会放花火吗?”
“当然会。”
年年花火如初,虽然没有人看到,可有人与他共享星点散落的同一片夜空,足矣。
又是一年上元节了。
柳重明看着又一簇烟花笔直插入天空,散开炫目灿烂,不自觉地出神。
那一年的上元节像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他们还那么年轻,那么幼稚。
他站在树下接住了泪目盈盈的小野猫,在黑夜和烟火的交替明暗中,第一次品尝到了蜜糖的滋味。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反复回想起来的,总是在城门处送别的身影。
这四年了,每一日都叠着层层相思,像是要让他真真切切地尝到沉舟曾经等待的岁月。
每一封书信都被他揣在怀里,反复斟酌咀嚼,盼着有人告诉他——我要回来了。
“侯爷,”身旁下人轻声问:“还有最后一个了。”
每年的最后一筒烟花都是他亲手放的,能飞到最高远的高空,照亮最广阔的天地,名为“思归”。
柳重明起身接过火把,刚刚点燃引线,忽然鬼使神差地看向黑夜中的远处。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边有人,火光明灭中,就是有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