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是万人嫌(13)
但薛慈独自在家里,其实也很自由。他让人去找些书来,比如先前那本《芯片》的扩展书籍,更不乏一些枯燥高深的专业书目。
作为被薛家聘请的员工,佣人们当然不会提出什么异议,更不在乎薛小少爷能不能看懂,只忠实执行他的命令。
薛慈在家闷了几日,都在看书。
后来连管家都来劝说他。
“小少爷想不想出去玩一下?”整日闷在屋中看字,薛慈本便伤着左眼,这下只怕对眼睛消耗更大。便是管家见他性格沉静,也觉忧心忡忡。
纪管家将至花甲,薛父初掌家时他便是管家了。
他不仅资质深,耳聪目明,处理事件极为妥当,更是难能可贵的忠心,从不做损害主家的事。对两个小少爷,几乎当做自己孙子一般疼爱。
薛慈在整个薛家,最不害怕的也是纪管家。
在前世,这位也是难得尊重待他,诸多照拂的长辈——虽然纪管家可能本身并不如何偏爱薛慈,但只薛慈是薛家少爷一点,也得了他二十几年的忠心。
现下纪管家来劝说,薛慈抱着不让老人烦心的原则,将书放了下来,非常没有诚意地道:“那我去花园走走。”
纪管家还是忧心,觉得薛慈完全没有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活跃不省心,于是想了想底下的儿孙最喜欢做的事,试探,“您要不要来打电子游戏?看电影?”
薛慈失笑:“那不是更伤眼睛一些?”
“……”倒也是。
纪管家并不气馁:“想起来了。之前您说想做蛋糕,虽然后来失败了——但这次我聘请了知名西点师,可以来辅佐您。”
薛慈去一次训练营,已经是重生后的成年人灵魂了,哪里还记得“之前”说过什么。
既是为了不露破绽,也是不想拂了老人家好意,薛慈只道:“好。”
不过他其实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有做甜点这样的爱好。
薛家其实也常驻有甜点大师,但他们的水平太高,对教导新人却是苦手。这次纪管家请来的人却不同,一名男性一名女性,极擅长教导徒弟的同时,温柔耐心,更会激励别人。薛慈什么都不用做,顺着他们的话将鸡蛋打破倒进碗里,都能得到非同一般的热烈夸奖。
薛慈就着他们教学,按部就班。看着蛋糕胚被送进烤箱时,忍不住叹息道,现在钱也是很难挣的,还要这么会夸人。
其实薛慈倒是想错了,虽然纪管家付出的酬劳不菲,但是对西点师们而言最主要的任务也只是负责教导做点心而已。他们这么热烈,也实在是看薛家小少爷生的太可爱,又实在乖巧听话,忍不住便想逗他夸奖他。
最后蛋糕便在绝大部分都由西点师们完成、薛慈只负责做点基础工作下完成了。
不仅完成得很快,还非常好看。
淡黄色奶油均匀覆盖,热巧克力浆勾边拉花,上面图案是两朵相当可爱的白云——这倒是薛慈画的,在他制作时耳边爆发出了相当诚恳的夸赞。
在薛慈的坚持下,没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作为装饰。
很小一块蛋糕,出炉时却迎面传来浓厚的香甜气息。
纪管家也凑过来看了,相当满意地露出微笑来。
“小少爷要拿给先生吃吗?”他问道。
“……”
薛慈面无表情道:“不。”
纪管家笑了出来,“当然,比起先生我知道您更想送给谁。那天回来后,您就说要亲手制作蛋糕送给蔺少爷,我一直记着。”
“并且,”纪管家露出了有些骄傲的表情,“上午我已经和蔺先生沟通过了,他非常乐意您在今天造访。”
薛慈也早不记得蔺少爷是谁了。
他小时候就没什么朋友,这位蔺少爷,大概也只是因为家世和他来往的某位同龄人之一。但薛慈既然不记得,就说明他们关系很一般。
但是是将蛋糕送给关系一般的某位小朋友,还是留给薛父——
薛慈很快做出决定:“准备车,去送蛋糕。”
蔺家不远。
严格来说,是蔺少爷现在所处的地方不远,正在某栋别墅区内修养。
薛小少爷亲手做的蛋糕被珍重地包裹好,放在安保箱中。薛慈则坐在后座,漫不经心看着外面飞快掠过的风景,开始回忆温习今天看过的定理,然后在车辆猛地停下时,突然觉得附近景色有点眼熟。
紧接着,他也想起了“蔺少爷”是谁了。
“……”
为什么总是晚一步想起。
第11章 打架
这位蔺少爷不仅和他没什么交情,还和小时候的他有深仇大恨。
当然是夸张的说法。
薛慈成年后经过太多磋磨,早是能对小时候那些恩怨无动于衷的时候了。依他现在的眼光来看,那位蔺少爷行事不过如此,甚至不值得他分心出来记恨下。
只不过对当时的薛慈而言,那不仅是打击,还是他无数噩梦源泉的其一。
薛慈见到蔺少爷第一眼便被吸引。
他样貌很独特,皮肤很白,睫羽也是白色的,穿着黑压压的长衫斗篷,身边的人会给他举伞,整个人都像阴郁雨天。
薛慈没有小朋友和他玩,蔺少爷也是。
于是薛慈误将他们划分为“同类”,他在宴会上和蔺少爷说了很多话。约定下次见面,要带他去看薛家后园正开的新季玫瑰。
蔺少爷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他很快被带走了,但薛慈知道他叫蔺融雪,因病不常出来。
薛慈将他当做一个朋友。
他知道蔺融雪很少能出门,几乎是整天被关在屋里,所以蔺融雪没能来见薛家的玫瑰,他也不生气。回家后兴奋筹谋,要去见他的新朋友。
既然是见朋友,当然也要带礼物。
九岁薛慈所兴奋的,现在的薛慈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能回忆起被装在纸盒中香甜的蛋糕,和蔺家深灰色、高耸的大门。
薛慈被允许去见蔺融雪的那天,推开房门时,见到的是坐在床上的蔺少爷,房间中不见天光,昏暗沉沉。
薛慈小心翼翼去接近新朋友,蛋糕被他用双手捧在掌心。薛慈说:“我进来啦。”
蔺融雪没有反应,又过了很久说。
“过来吧。”
薛慈又靠近一些,将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因乘车而被摇晃开奶油花的蛋糕放在蔺融雪的面前,露出一个微笑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蔺融雪面无表情地,将蛋糕拿出来,扔在了地上。
香甜的气味溢散开来。
蔺小少爷说:“讨人嫌。”
薛慈当然是生气的,他虽不招人喜欢,但因为是薛家少爷,还是很少被人这么直白地显示出自己的恶意。
他决定不要和蔺融雪做朋友了,只是愤怒转身离开时,蔺融雪拉住了他。
然后拿起床头某件物品,一下砸到了薛慈脑袋上。
“嗡”的一声。
薛慈眼前都是黑的,耳朵疼的厉害。
接下来是重重人影,门外佣人大概意识到情况不对,推开门时压抑不住地惊呼。薛慈头上鲜血涌出,腥味极重,他的睫羽上都沾染着黏稠沉重的液体,几乎睁不开眼。
后来薛慈包裹了几月的绷带。
这件事闹到后面也不算大,蔺家自然是诚恳道歉,上门赔礼。薛父也同样宽宏大度,两家还是商业合作上的伙伴,总不至于因为这些伤和气。
对薛慈的伤势,薛父当然也看过。极不耐烦地一压眸,警告地对他:“既然知道蔺少爷有病,你去接近他做什么?”
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自讨苦吃。
从此薛慈自然学会,避开许多自讨苦吃的场面。
可他一朝重生,现在还是九岁的薛慈,正走在自讨苦吃的路上。
前方似乎出了车祸,穿着警服的执勤人员四处忙碌,薛慈的额头微微磕在窗边,茫然地回神。
司机正问道:“前面是出了车祸,小少爷,要绕路吗?”
“不用。”现在正是一个再恰当不过的时机,让他转变主意,“回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