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好柔弱啊(112)
他喉头轻咽,呼吸一颤,“可以了…”
李无廷便松手,将薄被掀来盖住了他的腿,这才抬眼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提到这个,宁如深就猛吸了口气:
“陛下,臣好像撞上了百鬼夜行。”
“……大晚上的,说什么胡话。”
“是真的。”宁如深恍惚了一下,将刚才那幕活灵活现地描述了一番,“就在臣那顶帐子里,十分之诡异。”
李无廷默了好半晌。
最后在起身前轻捏了下他圆润白皙的脚趾:
“朕明天去替你抓鬼,睡吧。”
·
也不知李无廷做了什么。
宁如深再见到霍勉和轩王,就看两人似夹起尾巴正常点了。
只是两人时不时眼神交流,灵魂碰撞,于无声中会心一笑。
“……”
他来不及去理骂,西邡的粮便到了长绥。
这次邹谋有事,宁如深自己叫了一队亲兵去城外点粮。
到了城门外,粮车依旧排成一列长队。
运粮官正站在城门口,留着撮山羊胡,见他来了拱手递上枚鱼符:
“下官乃西邡运粮官。”
宁如深看了眼:戴坞平。
他应了声,让亲兵按老规矩盘查清点。
一辆辆粮车排着队入城,城门口的亲兵拿着长矛挨个往里嚓地一扎——
戴坞平神色不佳,“大人,这是做什么?”
宁如深说,“盘查有无细作。”
戴坞平干笑,“哪有人真蠢到藏进粮堆……”
“别说了。”宁如深警觉打断,再说下去就是侮辱皇亲国戚了。
戴坞平不明,正要问什么,从旁忽然传来一声:“咦?”
宁如深转头,就看一名亲兵似有疑虑,“怎么了?”
那亲兵道,“宁大人,扎着感觉不太对。”
宁如深心头起疑,立马叫停了队伍。
成车的麦粟当场翻起来,就看每车粮草里都夹着细细的沙土,甚至还有些泛了潮。
他顿时惊怔,随即窜起一股火。
“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啊……”戴坞平不见多慌,走过来指道,“这些都是从仓里运出来时,不可避免带到的。路上又下了雨,多多少少得受点潮。”
“这叫多多少少?”
宁如深都气笑了,“它们是游着泳过来的吧?”
戴坞平一介地方官,当惯了地头蛇。
他看人一副年纪轻轻、弱不禁风的模样,立马搬出官场上那套,先声夺人:
“我等一路艰苦,替你们护送粮草,到了这里却还要遭受百般刁难。”
“这些可都是我们西邡上上下下省出来的好米,莫不是大人看不上,只想吃精米细糠?”
他三言两语就给人扣上了大帽子。
城门气氛一时外剑拔弩张。一旁守备兵见势不对,立马溜回营里禀报。
…
军营,主帐中。
李无廷兀自蹙眉排布着沙盘,德全静静侍奉在旁边。
帐中沉凝无声,帝王神色寂然。
正当这时,帐外忽有一守备兵来报:
“陛下,城外点粮队出事了!”
李无廷心头一沉,唤人进来,“何事?”
那守备兵跪在御前,将事情一五一十从头报来,“那粮草,约摸只有六成能用。”
李无廷眉心蓦地压了火。
他指尖点着沙盘边缘,冷笑道,“那些地方官天远地远,还真是活成土皇帝了。竟敢在粮草上弄虚作假,当朕是好糊弄的!”
他顿了下,又问,“他呢?”
守备兵反应了一下“他”,很快明白,“宁大人同人据理力争,但那运粮官死不承认,对着宁大人一通刁难!”
德全立马大骂,“定是看宁大人好欺负!唉,宁大人这般柔柔弱弱的……”
他边说边瞟向身侧载着怒意的帝王。
李无廷薄唇紧抿了一下,胸口起伏,“带朕过去。”
那守备兵惊道,“是,陛下!”
一行人一路去往城门口。
远远的,就见一列粮车被拦在城门外,一群人正围在那里。
李无廷眸光沉沉,疾步过去。
走近了,城门外的情形便落入眼底。前方声音传来,他脚步忽而一顿。
只见宁如深站在一群定远军身后,而定远军正手持长矛,抵着那运粮官的脖子:
“敢送这种破烂草粮,老子直接扎死你!”
“还敢凶宁大人,还不快给人道歉!”
戴坞平哪见过这等穷凶极恶的兵,被雪亮的长矛一抵,顿时吓得跪地求饶:
“原来是御史大人,下官冒犯、下官冒犯!”
宁如深柔弱捂耳朵,“声音好大。”
定远军直接一扎:“你故意吓宁大人的吧!”
戴坞平咚咚磕头,“下官没有啊。”
李无廷,“………”
作者有话说:
宁大人:臣好柔弱啊。
李无廷(欲言又止):对。
戴坞平:呜呜呜这北疆怎么回事啊?
P个s:不必尝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贪官,尤其是权利膨胀下贪天贪地的大贪官
第69章 共枕
李无廷在十几步外默然站了几息。
眼看没有一个人发现圣上来了, 德全立马发出一声警醒的:吭!
一群亲兵闻声转头,就看李无廷一身玄袍立在不远处,顿时收起长矛:
“陛下!”
宁如深惊了下:李无廷怎么来了?
戴坞平顾不上别的, 顿时像见了救星般痛哭, “陛下!救命啊——”
“……”
宁如深一瞬幻视了入室抢劫被暴打、向警察求救的贼。
他偷偷朝李无廷觑了眼。
却正对上那道默然而来的视线。
李无廷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两息, 随即抬步走过来,停在众人跟前。
没等戴坞平开口, 他便转头从粮车中抓了把米粟。掺着细沙的米粒从他指缝间流下,他垂着眼没说话。
背对而来的身影气场慑人。
戴坞平伏在地上,一时心惊肉跳。他头一次见到新帝, 只觉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他咽了咽, 小心辩解:
“陛下, 这些沙都是仓库中带出来的, 军情紧要来不及淘,臣等连夜出发,一路历经艰险, 加上路上下雨受了点潮……”
跟前陡然落下一声冷笑:
“一路艰险,下雨受潮?”
“江南不但比西邡远去百里,且一路途径嵇、汧等雨水丰沛之地, 早在几日前就抵达了北疆——”
李无廷终于转头,眼底隐现寒芒, “你要不要去看看,轩王送来的粮是什么样?”
戴坞平骤然渗出冷汗, 张嘴哑然。
李无廷淡淡, “带下去。”
两名亲兵立马上前, 将人拖走。
戴坞平大惊失色, 被拖出十来米终于回过神, 大喊:“陛下饶命!臣只是运粮的,是知府!是知府——”
声音很快消散在城门后。
李无廷吩咐将粮车运入营中筛选,定远军们得令,立马忙活起来。
围在四周的亲兵四下散开。
这方又只剩下了宁如深和李无廷。
李无廷还站在一旁没走,也没开口说话。宁如深瞄了眼,悄悄凑过去:
“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李无廷就抿了下唇,似无意道,“朕,是来得有点多余?”
宁如深,“?”
他觑向对方微微紧绷的下颌。
侧对着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并不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
该不会,李无廷是特意来为他撑腰?
宁如深忽然有了种新奇的感觉:心头像是浸过了糖水,还冒出一丝高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