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35)
赵夫人紧紧抿住唇,将老太太扶回房,再出门时,没忍住抹了下眼泪。
即便如此,她仍是周全地阖上了门,才哑声道:“你们想问什么?”
司冰河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总觉得不论怎么问,都像是在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正琢磨着怎么委婉一点,就听颜王淡声道:“你夫君死前曾接过一个活,是给魔教的左坛长老驾车。你知不知道他驾车去了哪?他出发前可曾对你提过?”
“……”赵夫人的脸色霎时白了一下,大抵没想到客人能把话问得如此直白,“不知道。左坛长老在出行前没告知地点,夫君走时也只跟我说要出一趟车……”
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司冰河无声暗骂了一句,顾长雪和颜王也沉默下来。
赵夫人看着眼前面色沉凝的客人们有些不知所措:“诸位……可用过午食了?要不要留下吃点?”
“不必了。”司冰河长叹了口气,“怕是没什么胃口吃。”
三人同赵夫人道了别,司冰河特地留了几片金叶子作为颜王出言无忌的赔礼。临出村时,长席已经摆好,村人们围聚席间,吃吃喝喝,闹得热火朝天。
“他们这日子过得倒是畅快,也不嫌天还下着雪。”司冰河咕哝着解开栓马的绳,“请吧二位,我们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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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索一断,想要再找突破口很难。
顾长雪到底还是回了官吏们准备的府邸。这几日每天觉一醒,就能听到千面带着小狸花在院里撒欢,晚上闭眼前,还能听见司冰河忿忿不平地嘀咕自己怎么可能下了一天的棋,一次都没赢过方济之。
“……”顾长雪不是很懂这群人明明有三座府邸可以呆,偏偏要蹲在他住的这一座干什么。也不明白司冰河吃瘪了那么多次,怎么还那么有韧劲屡败屡战。
就好比现在,司冰河又输了一盘棋,正蹲在棋盘边气得揪草:“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肯定赢不了。”方济之就算得意,表情也很矜持,“虽然我不记得从前,但我肯定背过棋谱,也下过不少年棋。一看你的子……我就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落。”
他说着说着,神情突然莫名地低落下来,被司冰河奇怪地捣了一肘子:“赢了你还不开心?”
方济之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下棋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他总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右前方,好像从前他下棋并不是为了解闷消遣,只是为了等待什么没有着落、让他烦闷的事,才不得不按捺着性子,在棋盘前一坐就是许久。
他出神了片刻,恰好看见小狸花追在重三身后跑过庭院:“长高了!就是长高了!”
小狸花半是生气半是笑闹地拿拳头擂重三的后背:“以前我只到你这里的,现在我站直都能到你的腰带啦!”
重三故意撇嘴:“真不是你今天梳了个朝天辫,才显得高?”
小狸花气恼地扑过来,被重三接住掂量了一下。
重了不少,也的确变高了。看来方老每天的药浴很有效,他们每天的投喂也没有白费。
重三本来就是半大孩子的心性,很快又跟小狸花笑闹做一团,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带得花丛间悬挂的灯笼一阵摇晃。
顾长雪坐在书屋里静静听了会前院的喧闹,有些嫌吵,但又觉得这样的气氛有点久违了,让他不那么想打断,索性带着桌上蛊书一路避到后院去。
后院没什么花草,倒是种了不少苍松翠柏。乍一看有些像之前的贺家祖坟。
顾长雪一边想着“晦气!”,一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柏树粗糙的树干。
或许是前院的喧嚣像极了年少时的回忆,他陡然生出几分许久不曾有过的童心。他站了半晌,抬手咬住蛊书,将衣摆一系,身体绷着劲,三两下跃上某根横生的粗枝。
他在枝条上侧坐下来,半靠着背后的主干,刚拍净身上落的雪,就听见后院墙外传来极轻的动静。
“?”顾长雪有些疑惑地望过去,恰好看到颜王翻上墙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方似乎也听见了头顶树梢上的动静,踩着墙头顿住动作,向他望过来。
顾长雪没想到会在此时碰见颜王,但面上仍不动声色地清冷着一张好看的脸:“亥时一刻,摄政王挑这个时辰翻朕的后院墙……意欲何为?”
“……”颜王仰头看了他一会,乌瞳掩在树影下,看不出这人在想什么。
但顾长雪莫名觉得颜王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
好到旁人甚至能从他的话里轻易听出来:“找你出门偷情。”
颜王慢慢道:“走不走?”
第九十一章
某些人虽然脸冷得像身畔树梢上的雪,但被人一勾就走。
半盏茶后,顾长雪跟颜王并肩穿行在夜集中:“你半夜翻墙,就为了带我来逛这里?”
江南的集市白日人声鼎沸,入夜后竟还能更加热闹。十里长街挑朱灯,拥挤得漫天的雪都没处落脚,顾长雪几乎跟颜王肩贴着肩走。
“不全是。”颜王扫视着夜集那些未被灯火照亮的角落,“江南城中的乞丐销声匿迹,背后的人总不可能趁着白天下手,晚上才有机会。”
他的视线又收回来,转向顾长雪:“——你有什么想要的?”
顾长雪被问得微怔了一下,看向那些商品琳琅满目的货摊。
这些东西对于顾长雪这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来说,其实没有多新奇。只是像这样跟另一个人肩挨着肩逛夜市,对于顾长雪来说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他们顺着人流不紧不慢地逛过十来个摊子,手上没添任何东西,但照样很满足。满足到顾长雪的心绪有些放松,在看到下一个摊子陈放的糕点时,下意识碰了下颜王的手臂:“我要吃那个。”
顾长雪说完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忘了注意自称,好在这里人来人往,他用“我”字不算突兀。
只是“朕”字换成了“我”,这话听起来就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矜持。乍一听更像是某种只有对着亲近之人才能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讨要,带着亲昵和懒散的意味。
颜王看了顾长雪片刻,眼神扫向摊铺:“哪个?”
“……饴糖。”顾长雪跟着看了过去,摆开催促的架势遮掩住他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快去,没剩多少了。”
他还真没催错。集市的人本就多,这家糕点铺子前又挤了不少人,等轮到他俩时,饴糖早卖空了。
两人两手空空地挤进去,又两手空空地挤出来,齐齐木着两张冷脸,带着满身被挤出的衣裳褶皱,怀疑了一会人生。
顾长雪想要放弃:“不然就算——”
“城外官道边有一家糕点铺。”颜王脚步一转就要往城外走,“玄丙在那家铺子里给小狸花买过饴糖。”
顾长雪下意识跟着他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顾颜。”
“?”颜王回头看他,结实的颈项拉出一条好看的线。
顾长雪张了张嘴,罕见地有几分不怎么好意思开口,半晌才憋出一句:“不是来查乞丐的么。”
颜王顿了顿,转回身走到他身边。
“骗你的。”他淡淡道。
夜集这么大,光他们两人查能查出什么?他早派了玄银卫负责盯梢了。
颜王倾身过来,仗着人群熙攘,无人在意,伸手勾住顾长雪的手指:“出门时就说过,带你出来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