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群臣穿现代(121)
何其可笑。
短短数月,他从一个名医后代沦落无家,被连哄带骗、拒绝不得地送进了宫中。
成为了一名太监,无根之人。
然后,九死一生。
没有人知道,在宫中,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太监有多难熬。
被老太监当成奴仆,被主子当成撒气之人,喝泔水,吃馊馒头……
姜云天其实不清楚,宫中那么多太监,为何唯独他的日子那般难过。
明明他长得白净乖巧,做事也机灵,也曾发挥自己的医术脱颖而出……
与身边的太监们搞好关系,甚至曾得到一位先帝后妃的赏识。
可每一次有了希望,就会被再次打落到尘埃里。
他永远做着最苦最累的活,挨着最多最密的打骂。
八岁到十三岁,他自己偷偷去量,身量竟然连一寸都未长高。
即便叫现在的姜云天来看,也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
直到他十三岁那年,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尤其可笑。
居然是因为他入宫之时,长得太好,直接被先帝身边的一个大太监看上了。
可因为他毕竟年岁小,不好破瓜。
对方生生地等了这五年。
等到他十三岁,才来寻他。
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做对方的对食,以后便再也不用过这五年的日子了。
简直将这世界最恶心龌龊的“真实”血淋淋地展现在了十三岁的少年面前。
姜云天不知道对食是什么。
只知道有些宫女会与太监做对食,听说大部分也都惨不忍睹。
他浑身的血液简直都冰凉到不会流动,然后疯了一般推开那老太监自己一个人跑出去。
那老太监被推开后面色阴沉地站在原地,却没来追他。
可能是笃定了他翻不出手掌心,觉得他迟早会回去求人服软。
但那一日,姜云天是实实在在地觉得人生彻底灰暗无光。
他在那一天,是真的心存了死志的。
入宫这五年来,每一个被搓磨苛待的夜晚,他借着月色,摩挲着从宫外带进来的几本医书,刻苦而不知目的地学着。
他想报仇,他想出去,他不想做太监,不想被欺负。
可现实的一切都好像牢笼,将他束缚在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中,出不去,就连一丝光亮也看不见。
他在御花园,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池面,抑制不住地在哭。
他在想,如果等会儿跳下去,会不会还死不了,反倒生病了更虚弱受人欺负。
可是,人生好像是有时来运转、翻天覆地这个词的。
他在那一天,遇到了他的救赎。
“小太监,你在哭什么?被欺负了吗?”
七岁的小皇子,粉雕玉琢,但背着手已经颇有清贵之姿,似乎是路过时看见他有些好奇,便走了过来。
明明他比当时的陛下大了六岁,他已经是个少年了。
可那天的他可能是太久没被人这么简单关切地问上一句:你还好吗?
他在彼时的陛下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显然……陛下当时是有些被他惊到的。
或许是在宫里,鲜少有奴才会在贵人面前这般放肆吧。
不可思议地,小陛下没有走。
就站在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
明明才七岁,但眼神已经初具日后清和坚定、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的神采。
楚深和问他:“小太监,哭是不能解决办法的。你叫什么名字?”
姜云天愣了愣,然后做出了自己事后都觉得疯狂的事。
他没有回答自己进宫后被取的“小姜子。”
而是回答了自己的本名。
“我叫姜云天。”这在宫中是完全不合规矩、甚至能被问罪的。
但楚深和只是顿了一下,便继续问他:“那,云天,你遇到了什么难题?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他没有说,我帮你解决。
而是说,我帮你想想办法。
却不知为何,姜云天心中酸涩得无以复加。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说出自己的遭遇。
而是抓住了这个唯一的机会。
他问楚深和:“太监还能继续学医吗?”
“我以前家中世代行医,我医术很好的。”
楚深和愣了愣,虽然他才七岁,但也完全听出了这个小太监的言外之意。
这是看出了他的身份,想以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可宫中太医何其多,哪里是一个小太监大言不惭就能比过的?
姜云天紧张地攥紧手指,等待最后的审判。
他看出了楚深和身边的太监看着他的眼神很是不喜,有些厌恶,“皇子,这人心机深沉,不可轻信。”
是啊,一个半路相遇的太监,故意说自己医术很好,谁知道是不是别有目的?
但楚深和摆了摆手。
非常认真地看着他,回道:“太监当然可以学医。”
“你知道前朝有个非常厉害的太监,他写了一本非常厉害的史书,比当时的所有史官都还要厉害。”
“你如果坚持学医,说不定也能成为比所有大夫医术都更厉害的大夫呢?”
姜云天抿了抿唇。
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那我学了医后,怎么办呢?”
楚深和沉默了几秒,最后缓缓笑开。
他对身边的太监说:“宫中不是还缺几个人手使唤吗?把云天带回去吧,他会医术,正好能照顾我。”
然后,他拍了拍姜云天的肩膀,小小的人儿靠近时带着不可阻挡的暖意。
“云天,你跟我回宫吧。”
第67章 还是回忆
那天,姜云天握上了七岁的小陛下向他伸出的手。
稚嫩、温暖,力气不大但足够将他牵出泥潭。
他跟着楚深和回了宫。
从心怀死志到升起一点希望,从暗无天日走到天光之下。
他的目光从御花园严寒生冰的池面、望进了雅致辉煌的宫殿。
他的人生,翻天覆地。
跟在小陛下身边的太监明显对他不怎么喜欢,一路回宫都在说着:“皇子,宫中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您也不能见一个救一个呀。”
小小的人儿,比十三岁瘦骨嶙峋的姜云天还要矮上一截。
但踏在冰雪覆盖的地面上,像是人世间唯一的一抹色彩。
楚深和听到身边的太监一直在劝诫,也没有生气。
而是非常认真地打断了他,把姜云天叫上了前来:“云天,你告诉他,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姜云天有些愣,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是因为他比其他人更惨吗?
因为他利用了面前这个小皇子的善心,并且成功地得到了救赎吗?
他怔愣着一时说不出话。
小陛下身边的那个太监白了他一眼,“皇子,他自己都说不出自己有哪里不一样。”
“不就是宫中一个可怜的小太监吗?”
说着,那太监的声音也愈发低了几分,或许是觉得这个小太监确实可怜。
尤其是他问了一句姜云天几岁之后,得到了十三岁的答案之后,便紧紧闭住了嘴。
似乎是也起了点怜悯之心,不再继续向楚深和“抱怨”。
但楚深和没有跳过这个话题,他拉着姜云天在寒天腊月中因为一直做着最苦最累的活,而冻得像个猪蹄的手。
姜云天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没有用太大力气地抽回手,没抽出。
他看着与自己的手放在一处形成鲜明对比的另一双苍白犹还带着点肉感的小手,嘴唇抿了抿,轻声道:“皇子,我自己会配治疗冻疮的药,只要有药材,擦一擦抹一抹,三天就能好了。”
就不会红肿了。
也不会这么丑了。
楚深和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抹惊奇的赞赏之色。
他对身边的太监说:“听到没有?”
“云天与你说的其他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