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249)
可对于年幼的师寅而言,他却将之奉为圭臬,慎重无比地放进心底。
——哥哥需要他。
如果跟着师尊,像他这种不成气候的废物,也能帮到哥哥的话……
哪怕很可怕,他也可以。可以的。
少年细弱的心声传来,令琼光五味杂陈。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随口说出的两句话,流露的情绪,竟然会对师寅造成这般大的影响。
好似在对方心里,他就是全世界一样。
仔细想想,应当就是从这天开始,师寅再也没有提过要走的事。
他还以为……是师寅变得坚强了……
不过,琼光又不禁困惑起来。
师寅到底为何如此抗拒拜在走意真人座下?
当年的他没能注意到,可现在的他十分清楚。
师寅向来是个怯懦到毫无主意的孩子,敏感多思、逆来顺受。
平日里总乖乖跟在身后,一句话要在心里滚过半天才肯出口,闷葫芦似的。
怎会因吃点苦,就说出要两个人一起离开的话?
杂念涌入神识,也只是瞬息的功夫。
琼光正微微恍惚,对面,青年模样的师寅已仗剑攻来。
招招凌厉,直取要害。
“你……为什么这样害怕走意长老?”琼光抽剑抵御,趁着间隙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师寅视线一凝,抿紧了唇,挽起剑花,再度冲上。
与此同时,琼光脑海中的场景因这一句文化风云变幻,纠缠在一起,在眼前凝结为无穷无尽的墨色。
那是……透不进一丝光的漆黑。
又冷又静,除却自己的呼吸声,再听不见任何动静。
这是……第几日了?师尊怎么还不放他出去?
还是说,只过去了数个时辰?
手指在墙壁上抠弄,又凑到唇边噬咬,抖抖索索,以来抗衡着周身缭绕的寒意。
锁链当啷作响,意识昏沉,又累又饿,少年近乎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
琼光猛地一滞。
他听过这个地方。
问剑峰后,专门用于惩戒弟子的训诫之地,人人谈之色变。
走意真人出了名的宠爱小徒弟,怎会将人关到这种地方来?!
不知过去多久,“嘎吱”一声,光芒重新出现。
少年被这阵光刺痛了眼睛,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走意真人缓步走了过来,伏身抱住了他。
“云光,你可知错了?”
声音、温暖、亮光。
听见问话,却无法理解其中含义,师寅犹如紧紧拽住救命稻草般依偎在师尊怀里,喉咙间发出恐惧的“呃呃”响动。
对于一个素来胆怯软弱的半大少年而言,仿佛蒙蔽住五感般的关押足矣摧毁所有心防。
他就像是被打碎了浑身上下的骨头般动弹不得,为重见天日不住地流泪。
“好了,安心,师尊在这里。”
走意真人怜爱地低语道,“下回可记得,别再为那个‘王明哥哥’顶撞为师了。你不该依赖他,该将他视为敌人才是。”
“否则,总有一日。”
“他会像那个人夺走为师的一切那样,夺走你的一切……”
“等到了那个时候就晚了。莫要怪为师心狠,也是为了斩断你的孽缘。”
纷乱的念头在识海炸开,伴随着许多道或狠厉或柔和的声音。
“你是师云光,是我穆行之的亲传弟子,这副软弱的样子像什么话?爬起来!”
“云光,为师这趟出门,恰逢一座秘境,得了不少东西。这些与你……”
“说过多少遍?不准再去找那个王明,你是将本座的话当成耳旁风?”
“水土上品双灵根之资,放眼天下,都无几人能与你媲美,不必自惭。”
“云光,为师只视你一人为真正的弟子,但凡于你有半分用处,皆会为你讨来。你万万不要辜负为师的这番苦心……”
“那个外门的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念念不忘?我早说过,他就是困住你的心魔!只会阻碍你的道途!”
“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待你,可有为师十分之一的用心?你记挂着他,吃这么多苦头也不肯忘,他呢?在外峰左右逢源、友人到处都是,怕是早早将你抛诸脑后了!”
“再这样下去,你只会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毫无出头之日……还不懂吗?他不过是借保护之名,行束缚之实,终有一天会背叛你。”
恐惧、慌乱、迷茫、痛苦、无措。
不想听,不想信,那是从小最疼爱他的哥哥,他最为亲近依赖之人。
可也逃不了、忘不掉,日复一日的絮语,奖惩兼施,深深动摇着他的想法。
企图找到喘息的余地,如往常般躲到哥哥身后。
却发现对方再也不能带来任何安心,反而会勾起无数不堪的回忆。
就这样,一点点地生疏,一步步地远离……
额角抽痛,琼光心底,油然而生一阵愠怒。
望着眼前满面冰霜封冻的青年,他生平首次,对一个人生出了杀意。
他竟不知道!他竟全然不曾发觉!
“那家伙都在跟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师寅手下微微一顿。
“师尊是为了我好。”他说,“尽管手段有些偏激,但若非如此,我仍是过去那个没用的家伙。”
翻手将他挑开,琼光皱着眉,剑锋直指向他:“倘若你真这么想,这些又怎会成为你的杂念?师寅,别骗自己。”
“别骗自己……呵呵……好一个别骗自己。”
师寅轻声道,“所以我才说,琼光,你总是这样。”
琼光一愣,就见师寅停了手,朝后退去一步,落在下边些的石阶上,抬起头。
仿佛仰视般地注视着他,缓缓说:
“总是轻描淡写地做到一切,而后自顾自地以为别人也做的到。”
语调逐渐激烈,如同质问:
“如我这般平庸之徒的感受,你能懂吗?那种不知所措,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那种岌岌可危的恐惧……你会懂吗?”
“有些人,不欺骗自己,根本无法像样地活下去!”
似疲惫不堪,师寅伸出没有握剑的左手,按住眉心。
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一道长长伤疤,狰狞犹如一条蜈蚣。
疤痕看上去并不新,是十分陈旧的伤。
可他如今已是元婴修士,倘若不愿,怎会留这么一道痕迹在身上?
琼光下意识问:“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师寅瞥了一眼,收拢衣衫,遮掩过去,没有回应。
可他身边,又一团云絮窜出,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去。
琼光颇有些轻车熟路地接纳了这道杂念。
这一次,是稍微长大了些,少年模样的师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