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嬴政(80)
公子文治与公子琮的年岁差了不少,整整少了一轮,如今公子琮已然三十有余,虽在朝廷中还是个年轻的政客,但实际上已然十足的沉稳持重。
而公子文治二十出头,年岁轻轻,还是个绮襦纨绔。
当年公子琮离开楚国,便是因着不想与几个哥哥争夺楚国的王位,华阳太后在秦国需要人手帮忙,公子琮聪敏通达,便带着年幼的弟弟背井离乡,来到了秦国。
刚到秦国那时候,大家可不像如今这般敬重公子琮,一切都需要公子琮慢慢打拼,因此便忽略了家中的弟弟。
有一次公子文治贪顽,又被排外的几个老秦人子弟欺负,散了学之后,便被那几个小君子领到了深山老林之中,公子文治人生地不熟的,险些被狼吃了,后来找了回来,亦是伤痕累累。
自从那之后,公子琮总觉得自己亏欠弟弟,弟弟小小年纪,便跟着自己一起受苦,便事事让着他,迁就他。
华阳太后听说了,也觉得公子文治可怜,小小年纪没有母亲在身边,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干脆将自己信得过的心腹送过来,让他来照顾公子文治。
而这个心腹,便是如今的家宰。
说到底,这个家宰不只是公子文治身边的老人,不只是熊氏的家宰,他还曾经一度跟随过华阳太后,根基不可谓不深重。
家宰这一顿哭闹,公子文治不落忍,跪下来求情道:“姑姑!您就饶过家宰一次罢!他也是为了给治儿过寿,情有可原,要不然……要不然您责罚治儿罢!”
“胡闹!”公子琮连忙拉起公子文治,道:“治儿,这件事事关重大,你不要掺合。”
“家主!”家宰哭哭啼啼的道:“小人真是忠心的!忠心耿耿啊!从不敢对家主有二心!这些年来,小人的所作所为您都看在眼里,这次小人只是一时糊涂,您救一救小人罢!”
公子琮深深的做了一礼,道:“王上、太后,家宰糊涂犯错,臣不想分辨任何,请王上与太后秉公处理,臣御下不严,同样有罪。”
“家主!!”家宰大喊着:“您……您怎能如此对待小人呢!”
秦王冷哼道:“好!寡人今日便公事公办,来人,拖下去,念在你这些年来的功劳,留一具全尸罢。”
“王上!王上!饶命啊——”
“大母,您快说一句话啊!”
“饶命啊——饶命啊——”
家宰哭号,公子文治求情,华阳太后的脸色铁青,突然一个摇晃,险些跌倒在地上,幸而嬴政眼疾手快,扶着华阳太后坐在席上。
“嗬——嗬——”华阳太后喘着粗气。
秦王异人连忙道:“快去叫医士!”
华阳太后揉着自己的额角:“气死……气死老身了。”
“母亲,”秦王异人安慰道:“您别动怒,这不是还有儿子来处理么。”
华阳太后瞥斜了一眼家宰,幽幽的道:“王儿,这家宰确实是个不懂事儿的,不过……他这般多年来,也有些苦劳,再者,他曾经尽心尽力的侍奉老身,要不然这件事情,给个处罚,将他遣散出咸阳,也就是了,将近腊祭,不易见血啊。”
华阳太后显然是心软了,毕竟是往日里的老人,华阳太后上了年纪,也是念旧。
秦王异人虽然不欢心这个处置,但他也不能和华阳太后对着干,尤其遣散这个熊氏家宰,对于打击楚派的势力,还是大有益处的,秦王异人的目的也达到了,便干脆顺着华阳太后的话。
“也罢,母亲保重身子比甚么都重要,您说甚么,便是甚么。”
公子文治狠狠松了口气:“太好了!”
家宰一听,却没有一点子欢心。虽然保住了小命,但如此多年的苦心经营,一下子会飞灭烟,还要被赶出咸阳城,那岂不是甚么都没有了?
“小公子……”家宰得寸进尺,想让公子文治再给他求情。
公子文治却抢着道:“快谢王上与太后啊!”
家宰踌躇不决,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道:“小人谢过王上,谢过太后!”
秦王异人道:“收拾一下,立刻滚出咸阳城,碍眼的东西!”
家宰低眉顺眼的道:“是……是……”
华阳太后不舒服,医士围满了华阳宫太室,其他人便退了出来。
嬴政抱着成蟜走出来,家宰还在哭哭啼啼。
“小公子……以后、以后小人再也不能伏侍小公子了,小公子您可怎么办啊!不如……不如小公子去替小人再求求情罢!”
公子文治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求情的。”
“当真?”家宰喜不自胜。
公子文治点头道:“你离开咸阳城也没甚么的,先回楚地一阵子,等个两三年,太后和王上消了气儿,我便给你求情,让你重新回来。”
两……三……年……
家宰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噗嗤——”成蟜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哥哥,小舅舅太有趣儿了。等个两三年,大母的确消气了,可家宰的势力也会淡化,再回来还有甚么用?”
的确,家宰想让公子文治求情,是现在立刻求情,哪知道公子文治如此不开窍。
公子文治还说:“你放心,我会给你准备财币,不会叫你在外面受苦的。”
家宰的脸色更加难看,已然说不出到底是甚么颜色,五颜六色,精彩缤纷。
嬴政眯起眼目道:“看来运盐的事情,公子琮与公子文治都不知情,这个熊氏家宰不简单。”
“是吖!”成蟜点点头:“这么多盐,绝不是给小舅舅过寿辰如此简单,说不通……”
嬴政道:“私军。”
平头老百姓是吃不到盐的,只有富贵之人才能买得起盐,但是军队不一样,为了让士兵有力气打仗,粮资里面都有散盐。
嬴政道:“那些散盐的质量并不是太好,若说给公子文治过寿辰,为何不用形盐,而是不入流的散盐?”
这年头的盐,吃起来大有讲究,贫富分化极致,穷人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但是贵胄豪绅们已然开始了享受。贵胄的盐,都是塑形而成的,雕刻成各种各样的模样形状,因此称之为形盐。
嬴政又道:“这么大量的盐,足够他们熊氏偷偷养兵的。”
春秋战国时期管理的并不严格,很多贵胄都是可以养门客的,只要你有足够的财币支持,而这些门客发展起来,便是私人兵马。
朝廷并不禁止这些,但是需要上报,昌平君的门客并不多,平日里很是低调,门客加上仆役还不到千人,和信陵君公子无忌的门客三千完全不能比。
成蟜摸着下巴道:“今日公子琮一点子也没有给家宰求情,如是公子琮豢养私兵,这看起来不大可能,反而是公子文治一直求情,不过……公子文治豢养私兵,蟜蟜也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公子文治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直给他哥哥拖后腿,傻气都冒出来,绝不可能有这么深沉的城府。
嬴政冷笑一声:“也便剩下贪心不足的家宰了。”
成蟜眨巴眨巴大眼睛:“哥哥也觉得,是家宰私底下豢养私兵?”
嬴政道:“是与不是,让人查查便知晓了。”
嬴政立刻叫来了晋良,让他派遣人手去查,如果真的是家宰豢养私兵,他现在马上要被遣离咸阳城,一定会有所动静,只要仔细观察定会抓住马脚。
公子文治带着家宰回了府上,让人替家宰收拾东西,自己又整理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全都包起来,准备拿给家宰。
公子文治带着包袱来到家宰屋舍门口,敲了敲门,家宰很快便来开门,将他迎进去。
公子文治道:“这些都是我那值钱的东西,你全都拿上,你此次回到楚地,也不知会不会被欺负,万事多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