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话唠让我心生杀意(178)
段延亭觉得有些古怪,试探性地提了句“祁凛山变为废墟”,发现这话能顺利说出口后,便毫无负担地将自己之前看到的一切全部告诉了燕炽——无论是天道崩坏,还是燕炽被人予以“厚望”后不知所踪。
段延亭猜想过燕炽也会跟自己一样失态,但没想到他的反应远比他预想得更加激烈。
燕炽拇指的指甲无意识地深深扎入他的食指,已经留下了月牙状的痕迹,甚至还有要出血的预兆,他却只是口中兀自喃喃着:“我所知道的难道不是书里的事情吗?怎么会那么真实地呈现在这个世界中?”
段延亭只以为燕炽口中的“书”是指天书,余光瞥见燕炽手上的动作,便将他的手强硬地掰开。他再抬头看燕炽时,发现他整个人显得极为失魂落魄,便蹙眉问:“师兄,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了?”
燕炽勉强回过神来,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怀疑这里是平行世界。”
段延亭没听过“平行世界”这个说法,示意燕炽解释给他听。燕炽这才反应过来段延亭不一定能立刻理解现代词汇,耐心给他解释完之后,注意到段延亭面露沉思,似乎有什么要问的。
段延亭消化新事物的能力很快,立刻就提出了他最疑惑的点:“师兄,既然你说这是平行世界,为什么缝隙里的世界发展到天道崩坏,而我们世界的天道只是有衰败的迹象?这个时间是不是不太对?”
段延亭的疑问也是燕炽心中所想。
这个猜想最大的问题就是缝隙里的世界线已经走向了最后,而现如今他们所处的时间线明显比另一个世界要早得多。照理来说,纵使两个平行世界的事件有所差别,时间线也应该重合才对。
段延亭耐心听着燕炽的分析,顺着他的思路往更加大胆的方向猜想:“如果不是师兄口中的‘平行世界’,那么有没有可能缝隙里的世界一开始就与我们的世界不平行,而是先于我们的世界?”
燕炽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什么想法,但可惜这道念头闪现得太快,他没能来得及捕捉到,只能寄希望于段延亭能再给予点更加明确的提示。
段延亭不知怎么准确地将自己的意思传递出去,索性打了个比方:“这两个世界的关系就好比前世今生,有着前后顺序。”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燕炽不假思索地道:“你是说第一周目和第二周目吗?”
这个依旧是段延亭没听过的说法,所以他挑眉示意燕炽解释一下这个意思。然而燕炽还没来得及将解释“何为周目”,突然表情痛苦地按着眉心,隐忍地拽着段延亭的衣角不作声。
他虽然没有呻吟半个字,但紧拽段延亭衣服的手背却泛起了青筋,可见他此时经受了极大的疼痛。
“师兄,快把手松开。”
段延亭第一反应是燕炽之前为他护法消耗了太多灵力,刚要为他输送灵力,就被燕炽扯住了衣袖动弹不得,听见他勉强打起精神:“不用。”
燕炽微微睁开眼眸,因为疼痛泛出雾气的眼睛将情绪掩藏地极好。迷蒙的眼神安静地盯着段延亭,让人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柔软和心疼。他将段延亭半拢在怀里,把下巴靠在他的颈窝处,闷闷道:“我的头很疼,但靠一靠你就会没事的。”
段延亭默默收回了手,任由燕炽靠着自己,静静地倾听着燕炽的内心——遗憾的是燕炽此时心中的杂念极多,太多想法不断重叠,反而让他听不到燕炽具体在想些什么。
[不是……结局。]
[我要…再一次……]
正当段延亭试图集中精神仔细辨别时,燕炽原本只是捏着他衣袖的手不自觉捏到了他的手腕,并且力道大得让段延亭都感觉有些疼。
燕炽从一开始就说他头疼,该不会神识受损了吧?
段延亭看着脸色惨白的燕炽,当即双手捧住他的脸,主动将自己的眉心贴上了燕炽的眉心,让自己的神识能够进入到燕炽的身体中。神识除了和其情绪有关,还会和记忆有关,所以段延亭的神识刚探进去一部分,就看到了属于燕炽的一部分记忆:燕炽披散着头发,穿着单薄的衣服半跪在地上,一手拿着染上血的逐厄剑,另一手在地上用自己的血不断勾画着阵法。他的脸上有些许胡茬,眼睛下一片青黑,整个人颇为憔悴狼狈,嘴中不断呢喃低语什么。
段延亭呼吸微滞,下意识让自己的神识又探入了几分,却发现本来神情疯狂的男人忽然看向了他的方向,露出了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表情来:
“别看了。”
段延亭猛地睁开眼睛。
通过神识所看到的画面也戛然而止,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额头被一只微冷的手所阻隔,睁眼的瞬间恰好与燕炽四目相对。
燕炽的眼帘半垂着,眸光虚无没有焦点,只是迷蒙地看着段延亭,哑着声道:“那个我太狼狈了。”
他依旧维持着现在的动作,大概是因为段延亭离他很近,声音下意识放得更加轻柔了几分:“我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但求你别看了。”
段延亭将燕炽挡在两人眉心间的手拽掉,双目炯炯地看着燕炽,将神识中听到的那句呢喃以另一种方式说了出来:“那么这一次重来,你还这么不甘和痛苦吗?”
燕炽的眼睛一下子清明起来。他缓缓眨了眨眼,让自己的理智迅速恢复过来,与段延亭拉开了一点距离,神情复杂道:“确实都和原先不一样了。”
他的视线落在两人无意识交叠在一起的手,怔愣片刻感叹道:“我更没想到我竟然会喜欢上你。”
段延亭不知道燕炽是想起了什么,只能察觉到燕炽此时极为动摇,似乎是在纠结该怎么解释他的事。事实上,燕炽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他的胸腔随着呼吸慢慢下沉又缓缓上升,最终下定了决心,语出惊人:“我原先曾与你说过,我知道一些关于未来的事……那其实不是未来,而是这个世界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他们脚下踩着的这个阵法就是燕炽用来扭转时间绘制出来的。
段延亭愣住了,但他上一世毕竟曾是仙人,就算没有亲眼见过能扭转时间、改天换命的阵法,但多多少少也是知道有这种阵法存在的,只不过这种阵法只能由仙人级别的修为运作,并且这种阵法算是禁术,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段延亭迟疑:“那么代价是……”
事情发展到如今,燕炽其实已经意识到真正的代价是什么了,但他还是避重就轻:“只是失去了这个世界的记忆和一身修为,从凡人重头修起罢了。”
“可你不是忘了这个世界的事了吗?”
听了这话,燕炽终于露出了笑容:“这就是我耍的心眼了。”
…………
燕炽的确是穿越到了修仙界中,可他根本就没有穿书。
段延亭也好,祁凛山的众人也好,其实都是确实存在的人。只是燕炽为了让自己在一切重来之后避免重蹈覆辙,便将那些记忆写成了一本书,并不断暗示自己记住那些“书中故事”,这才没有让一切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
段延亭一直觉得燕炽为人正直,对于很多事情开明但又有其坚守的底线,是最为真诚明理的人。可段延亭不知道的是,原本的燕炽只是普通人,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像如今这般坚守本心,否则他也不会那么追悔莫及,寻找着让一切重来的办法。
燕炽对段延亭说过,他在现代的时候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所以还未踏入社会的他在处理很多事情的时候都显得极为稚嫩和幼稚。
他今生第一次去猎杀妖兽时,看到那只受伤的妖兽对他露出哀求的神态时,难免会不忍心下死手。然而他突然想起“原著”中主角因为心软,被那只狡猾的妖兽险些扯下半截手臂时,当即狠下心直接斩杀了妖兽。这件事也不是什么书中的内容,而是第一周目的燕炽所经历的事情。
燕炽无数次因为“书中”的内容敲打自己,并对反抗“书中”的悲剧那般执着,一切都是因为这些全是第一周目的他没能做到的。若第一周目的他能如今生这般警醒,就能避免宗门大比的悲剧;若他修炼能更加努力一点,就不会让祁凛山最终被灭;若他能多亲近第一周目的段延亭,本就疏离陌生的两人便不会因为误会闹得至死方休,段延亭也不会因而走上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