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失败,炮灰拐跑天劫[重生](239)
南烛真君注视着那年轻书生眼底的阴翳,
“可是,你没能成功?他的罪孽,实在太过深重?”
国师摇头,
“他没有罪孽。”
南烛真君闻言,懵了,“……没有?……没有滔天罪孽?”
国师摇头,“不是没有滔天罪孽,是根本,没有任何罪孽。”
南烛真君难以置信,“修道求因果,善恶终有报,他若从未有过任何罪业,又为何……”
“连你也觉得,无法理解,是么?”
国师苦笑,
“我那时也不愿意相信,所以我耗尽灵力修为,一次又一次地叩响问天台,去看他的前一世,再前一世,更前一世……
“直到我跌落两个大境界,从大乘境,一路跌至分神境,到最后,险些因为强行抽离过多灵力而消陨,都没能找到他身上任何的罪业。
“他是十世善人——
“第一世,太平盛年,他以一株仙草,生出灵识,修成人形,用自己的仙草汁液,帮助千百个百姓脱离病痛折磨,最后榨干自己体内最后一滴汁液,枯竭而亡。
“第二世,恰逢灾年,他索性做了医修,悬壶济世,拯救数千修士,最终劳累过度,身死道消。
“第三世,正值战乱,他成了随军队出征的军医,想要尽可能挽留那些年轻战士的生命,同时救济沿途的无辜百姓,却发现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济于事。
“第四世,战火依旧,他不再行医,改做佛修,以为可以普度众人,化解干戈,却发现自己还是太过天真。
“第五世,乱世还是那个乱世,他的心境却变了。他意识到,学医救不了早已经麻木的世人,我佛慈悲也难以普度众生,他改投儒家,成了儒修。
“他想要教会世人,如何自救。
“他再次失败了,但他没有放弃。
“第六世,他又做了儒修,桃李天下。
“第七世,也是儒修。
“第八世,还是儒修。
“第九世,依旧是儒修。
“乱世终究过去,北斗大陆重新迎来太平盛世。
“他九世为善,一心向道,按理,应当在这第十世,功德圆满,修成大道的。
“可是,他最后落得怎样收场?
“他非但没有修成正果,反倒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这世间,再不会有那株仙草的影子。
“可这一切,却和他做了什么,全无关系,只因为,天道疏于职守,将十世枭雄的命格,与他的命格混淆,将本该落在那十世枭雄头上的神罚,尽数报在他的头上。
“他有什么错?他一生无错,十世无错!错的是这天下,错的是天道!
“既然天道不愿意给他公道,那我便做下这弥天大阵,取而代之,为他讨一个公道!”
讲到这里,原本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年轻书生,周身倏忽之间,暴起浓重的黑色魔气。
魔气将他白色的衣袍侵染成漆黑一片,如万古长夜一般。
南烛真君叹息着,缓缓摇头。
他明白了国师的苦衷,也理解对方的心情,可是,站在这阵基之上,走到这一步,他不得不开口,试着劝阻:
“天道,终究是天道,他有自己的法则,他的一切安排,都始终忠于这套法则。
“你的爱人,他的遭遇,在我们凡人眼中,是为不公,但是,在天道法则中,或许,这便是他的命数……”
“哼,命数?”
国师冷笑,“南烛,你真的相信这套说辞吗?你真的觉得,现在的天道,还有能力维持住这片大陆的正常秩序吗?”
南烛真君想要回一句,他相信,他相信天道的公允。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发现自己讲不出口。
他怔怔地望着面前年轻书生那张笼罩在魔气中的俊秀脸庞,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心中涌现。
就见国师周身的黑色魔气,迅速被他自己吸收干净,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白衣书生。
书生朝南烛真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我与你讲这些,并非要你同意我的想法,更不是要你同情我的爱人的遭遇。”
“那你……”
“我与你讲这些,是要告诉你,你脚下的这张北斗莲花阵,是因何而建。
“你若是懂得了这一点,想必,应当便能明白,我为何一定要玄液这个七世怨童做阵眼。
“还有,为何,你们七人做这阵基,远比原先的那七人,更契合。”
南烛真君闻言,一颗心沉下来,
“你要的,并不仅仅是灵力和修为,你要的,是怨念?
“是……对天道的怨念?”
“是。”
国师承认,
“你的师兄,前任玄天宗宗主,他的分|身傀儡,确实已经在魔域腹地放置了许多年,他的灵力,也的确与那张母阵磨合得不错。
“可是,他修道之路顺风顺水,他想要的一切,都达成所愿,他心中,并无任何对天道的怨念。
“但你却不同。
“南烛,你为何从不收徒?为何长年在外游历,几乎从不回凌霄峰长住?
“因为你生性孤僻,厌倦那些人与人之间的权力争夺、明争暗斗。
“因为你觉得,和满是心眼的人类打交道,远没有与心思单纯的灵兽打交道,更自在。
“你的志向,从来都不是坐上宗主之位,哪怕以你的修为和资质,整个玄天宗,早已经无人能敌。
“可你不想做宗主,你只想孑然一身,游历山水,四处收集毛绒灵兽,做个逍遥自在的散修。
“但你却始终不能如愿,因为你的师兄看重你的能力,和你在小世界一门的造诣,强行将你留在玄天宗,以壮大宗门实力,以保证宗门可以继续跻身七大门派之列。
“你的师兄言之凿凿地说,你只是挂名于凌霄峰,充充门面罢了,那些繁琐的宗门事务,绝不让你插手,你的名号留在玄天宗,依旧可以做个逍遥自在的修士,四处游历。
“你的师兄于你有恩,又情真意切地恳求你,那时候,你不能拒绝,一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你,也不懂得如何去拒绝,最终,只能勉强接受。
“可是这么多年来,你的境界停滞,修为也不再提升,是为何?
“因为你的道心不稳。
“你对你师兄,乃至玄天宗上下,产生了怨念。
“你怨他们将你禁锢在宗门,不断以同门之情,要求你参与宗门事务,让你不得自由,无法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
“这些怨念,在你被迫参与玄天宗宗门会议时,便不断滋生,最终,演变成了对这片大陆,乃至天道的怨念。”
南烛真君闻言,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你……莫要将如此罪名,扣在我头上,我并不曾对天道……”
“果真不曾吗?”年轻书生直视着他的双眼,“被困在玄天宗的那么多个日夜,你当真,就从未生出过这样的怨念?”
南烛真君陷入沉默。
他有过这样的念头。
那是被他压在心底最深处,非常微小的,从不曾对任何人吐露过的,对天道的怨念。
没想到,哪怕是这样细微的怨念,都被对方捕捉到,并且加以利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其他几人,岂不是……
想到这里,南烛真君猛然抬头,惊恐地看向子阵中,剩下的六个阵基之上的那几人。
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国师并非专程下来与他对话的。
此刻那大阵之上,国师仍旧端坐在莲花宝座中。
他不过是分出了七个分|身下来,分别与阵基上的七人对话。
针对南烛真君的灵魂拷问,同样的,国师的剩下几个分|身,也对另外六人讲出口。
这便是国师的可怕之处——
他洞悉一切,精准地捕捉到每个人心中的阴暗面,将他们心底,曾经生出的那些对天道的怨念,一个一个地唤醒,再不断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