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在未来 (上)(15)

　　褚容难得的话多，乔治亚认真听着，视线扫过周围清晰映照出周围环境的环形屏幕，心潮澎湃——机甲是属于强者的武器，不论是精神力强者，还是体力强者。
　　“乔治亚，你要记住，三级伤残只是别人套给你的枷锁，事实上，它什么都不是，没了精神力也一样可以变得强大。”
　　自机甲诞生以来，精神力就一直是决定人类能否驾驶它的唯一衡量标准，过去甚至有过体力废材靠着优秀的精神力成为机甲战士的事情，而当事情反过来，某个人空有体力却没有精神力时，却会直接被定为三级伤残，别说驾驶机甲，连日常生活都会有影响。
　　在这个就连初生婴儿都有精神力的时代，精神力的作用几乎渗入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进入星网要精神力、上学使用教学软件需要精神力、工作操作各种仪器需要精神力，就连办理身份证都需要留下一抹精神力印记以供身份识别。可以说，一个没有精神力的人，在现在这个时代，几乎寸步难行。
　　当第一个人提出纯手动驾驶机甲的概念时，大家无情地嘲笑他，说他异想天开，妄图改变世界。但当真的有人靠着纯手动驾驶站到顶峰，把大家认为的精神力天才用机甲踩在脚下时，大家沉默了，继而疯狂。
　　原来真的可以！纯手动驾驶，原来不是一个笑话！单纯的体力资质不再是蛮人的代表，而是另一种英雄的可能！
　　可惜这种疯狂只存在了短短几天，因为人们发现，纯手动驾驶对体力的要求太高了，而大部分人是达不到那个要求的，就算侥幸达到了，手动驾驶对动态视力和敏锐感官的要求也吓退了一大批人。
　　“那是他们废物，不思进取！”
　　机甲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褚容取下防护罩，走到乔治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放在他防护罩的顶上，沉声说道：“资质不够就练，动态视力太差就多看，感官迟钝就去实战，去慢慢进步，体力是最容易提升的资质，只要你付出了汗水，就能得到回报。”
　　乔治亚仰头看着他骄傲自信的模样，觉得他身上似乎在发光。
　　“所以乔治亚。”褚容帮他取下防护罩，弯腰与他平视，手指按上他的额头：“你拥有成为强者的资质，以后进入社会，那个可笑的三级伤残鉴定，你可以直接无视。”
　　他的眼神很认真，里面满满都是对他的信任，仿佛他已经用实力撕碎了世俗给他的定义，爬到顶峰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强者。
　　乔治亚想起过去在林中自由奔跑的自己，看一眼这个让人着迷的驾驶舱，魔力在魔力池中沸腾着，情绪彻底被调动，脸因为激动慢慢变红。
　　“乔治亚。”褚容的手下移，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说道：“我可以给你变强所需要的一切，所以你愿意跟着我吗？只要你努力，总有一天，联邦优秀机甲战士的名录上将刻上你的名字，军部也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乔治亚看进他深邃的眼神里，被他许下的热血未来蛊惑，几乎就要开口答应他的邀请，但他突然想起任老头问他的那句话，想起自己那犹如定时炸弹般的来历，想起呆在他身边所需要的军人身份和这个身份所代表的种种不便，想起过去和族人一起寻矿炼矿制造工具和武器时的开心，想起初见机甲时的惊艳，想起他储物环里躺着的小机甲，沉默几秒，抬眼，迎视他的视线，坚定摇头，认真说道：“不，我不愿意。”
　　相比于战斗，他果然更喜欢各种机械在手里慢慢成型的感觉，而且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注定无法专心去回应白毛怪的期待，那不公平。
　　褚容脸上的笃定凝固了，深深看他几秒，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用力晃了晃，坏脾气再次冒头，凶狠问道：“该死的秃毛鸡，你刚刚回答的什么？你居然说不愿意？”


第24章 魔法药剂
　　矮人是有原则的种族，说不愿意，那就是不愿意，无论问几遍都是不愿意。
　　还有……
　　“秃毛鸡是什么？”乔治亚疑惑反问，总觉得这个没学过的词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褚容满心怒气卡了壳，顿了顿，松开揪着他衣领的手，后退两步，双手抱臂靠在操作台上，用冷脸掩饰下情绪，手指在胳膊上点啊点，回道：“只是个表达情绪的语气助词……别插话，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说，为什么不愿意，你不是很喜欢机甲吗？”
　　那这词的语气还挺强烈的……乔治亚十分好糊弄地把秃毛鸡这个问题丢到了脑后，思维拉回正题，老实回道：“我确实很喜欢机甲。”
　　“所以？”褚容垂眼看着他，大有他不给个满意的解释就把他丢出机甲的意思。
　　乔治亚瞄他一眼，确定他现在冷静下来听得进自己的解释了，说道：“做机甲战士很好，但比起驾驶机甲，我更想去学着制造它。”
　　褚容点着胳膊的手一顿，眉头慢慢皱起，问道：“你想学机甲制造？”
　　“大概是。”乔治亚想了想回答。
　　“什么叫大概是？”褚大爷被他这含糊的回答弄得脾气又上去了，训道：“不确定的结论不要轻易说出来，特别是这种关乎未来发展方向的。”
　　“没有不确定，只是详细来说的话。”乔治亚已经习惯了他的坏脾气，一点没被他恶劣的态度吓到，反而上前一步，看向他靠着的机甲操作台，伸手轻轻摸了摸：“我想学的是纯手动驾驶机甲的制造，而不是笼统的机甲制造，也许在未来某一天，我能为你制造出一架完全适合你的纯手动驾驶机甲。”说完仰头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带着点小自信地笑了笑。
　　他一直记着要回报白毛怪一行人的事，昨天医疗室的那场失败救治，让他明白了治好白毛怪的病将是个漫长艰难的过程，对方的精神力浩瀚强大如星海，而他的魔力却只有小湖般大小，在自己真正变得强大起来之前，白毛怪的病都只能小心养护着，无法根治。
　　对方帮助了他这么多，他也想尽力去为对方做些什么，在听完任爷爷那一番话之后，他看到了新的回报方向。
　　机甲制造，一个能完美发挥出矮人创造力和特长的领域，他有自信能在这个领域拿到一些小小的成绩，而当他真的能制造出一架强大的机甲时，就算他始终达不到大魔法师以上的水平，无法根治掉白毛怪的病，也多少可以在能力所及的地方帮到对方。
　　还有一些隐秘的小愿望，如果可以，在回报了白毛怪一行人之后，他或许可以试试驾驶着自己制造的机甲，穿越黑洞，回到自己的家乡。
　　褚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耳膜被那句“为你”骚得有些痒，心里升起一种又酸又甜的奇怪情绪，正不知该如何反应，就被他露出来的“蠢”笑给气笑了，毫不犹豫地抬手捏上他的脸，恶劣地往外扯了扯，直扯得他脸上的表情整个裂掉后才满是嫌弃地说道：“不管是谁告诉的你手动驾驶机甲的事，有一点你必须明白，所有的机甲制造师在进入机甲制造领域前，都是优秀的精神力天才。整个联邦，包括最不挑生源的福利院校，都不会收一个没有精神力的学生进入机甲制造系。没有精神力，你连最基本的材料处理都做不到，更何谈去制造一架完整的机甲。小鬼，机甲制造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制造机甲也需要精神力？”
　　梦刚成形就被戳破，乔治亚有些懵，结巴道：“可、可任爷爷没说……”
　　“任爷爷，你是说任莫则？”褚容询问，见他一副深受打击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的怒气彻底熄了，抬手揉揉他的额发，勉强算是安慰地伸臂把他拽到怀里，说道：“那老头就是个研究疯子，说的话只能信一半。抓紧了，我带你去捡石头。”说完打开舱门朝外跃去。
　　乔治亚条件反射地揪住他腰部的衣服，还是有些乱。制造机甲居然也需要精神力，那、那……可他刚刚才自信满满地画下了一块大饼……
　　想起刚刚在白毛怪面前放下的豪言壮语，他抖了抖耳朵，小脸紧绷，身体僵成了一块石头，羞得脸和耳朵全红了。
　　——没打听清楚情况就乱说话什么的，好、好丢人。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羞窘，褚大爷难得体贴的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逗他，而是在带他来到一个布满各种颜色石头的荒地后停了下来，就近找了个块大石头一躺，示意他可以自由活动，尽情撒欢了。
　　乔治亚小心看他一眼，刚准备压下羞窘询问一下必须用精神力制造机甲的原理，就敏锐嗅到了一丝魔法波动。
　　他眼神一凝，扭头环顾一圈这块荒地，视线定在荒地的某个方向，瞬间把机甲什么的忘了个干净，匆匆打了个招呼后就大步朝着目标冲了过去，心脏跳动的速度很快——魔法石！那个方向有魔法石波动！还是顶级的！他感应到了！
　　褚容半靠在石头上看着他迫不及待跑远的模样，又不爽了，嫌弃道：“土包子。”
　　乔治亚循着魔法波动来到荒地的边缘，仔细感应一番后，视线定在一株从石缝中生长出来的瘦小植物上，愣住了——那么浓郁的魔法波动，居然是从这株小小的植物身上散发出来的？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些傻。
　　这么小一棵植物，身上怎么会散发出顶级魔法石才有的浓郁魔法波动？变异吗？还是什么有魔兽守护的异果？
　　刚这么想着，他就注意到在更远的地方还有许多这样的石缝植物，立刻把后一种猜测抛到了脑后。
　　异果一般都是独株出现的，不会像这样一般遍地都是。
　　所以应该是变异？
　　他蹲下身，凑近植物看了看，试着凝聚起一点魔力到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的顶端。
　　像是感应到了友善的气息，植物在被他触碰后轻轻摆了摆细小的身子，然后欢快地吸收掉他蹭过来的木系魔力，惬意地舒展了一下叶子，看起来更精神了。
　　真的是魔力！还会和他互动，与他房间里那株傻乎乎的大叶子植物完全不同！
　　他看一眼自己被蹭了一下的指尖，想起之前在房间里布下的、用来蕴养青果的魔法阵，脸又红了，这次却是激动的——不管是不是变异，这个植物都是大大的惊喜！
　　他之前试着用魔法阵蕴养青果，目的就是想提高青果里所蕴含的木系魔法元素，好用它制造出基本的魔法药剂去缓和白毛怪的病情！
　　之前他有猜测，青果对精神力有舒缓作用是因为其果肉里含有浓郁地木系魔法元素，后来木系魔力对白毛怪精神力的治愈作用证明了他这个猜测。
　　但植物体内的魔法元素直接食用对人体的影响微乎其微，远没有制成药剂要来得有用！且植物身上所带的魔法元素是有限的，大部分都达不到制作成魔法药剂的水准，有的就算勉强达到了，要制成一支药剂，所需要的数量也是庞大的，不一定能凑齐。
　　青果已经是他来到这里后接触到的魔法含量最浓郁的植物了，偏偏它数量稀少，根本不够制成一支药剂，而他又没办法多弄一些，所以才另辟蹊径打起了增加青果里魔法含量的主意。
　　但现在，这株魔法含量浓得出奇的植物解决了这个难题！有了这个，魔法药剂随时都可以制，他再也不用费心去折腾青果了！还有一点就是，净化魔法阵会造成白毛怪精神力动荡这个问题，等他制造出了魔法药剂，也再也不会是问题了！
　　想到这他几乎开心得要飞起来，忍不住又喂了点魔力给眼前的植物。
　　褚容打开凡向南发来的通讯信息，侧头看一眼不远处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兴奋得耳朵一抖一抖的乔治亚，眯眼享受了一下午后暖阳，任性回复：推迟回航时间。
　　凡向南习惯了他的任性，没问原因，直接询问：推迟到什么时候？
　　推迟到什么时候？
　　褚大爷一脸高深莫测地晒着太阳，动了动手指。
　　——当然是推迟到遛完了宠物再说。
　　宠物？
　　凡向南放下通讯器，摸下巴——他们舰上有养宠物吗？
　　花一下午时间用魔力勾回了一批植物，乔治亚小脸红红的被褚容带回了军舰，然后立刻把自己锁回了房间。
　　庄雨等他走远后警惕又狐疑地扫一眼自家浑身散发着满足气息的长官，防备问道：“您下午带乔乔干什么去了？长官，联邦法律有写，诱拐未成年小朋友是要坐牢的！”
　　诱拐？
　　褚容停步，侧头看向她，挑眉，高深莫测地想了点什么，突然问道：“任大师在哪？”
　　“任大师？”庄雨被他的表情吓得抖了抖，后退一步，回道：“任老不怎么在舰上走动，现在应该是在机甲保养部研究新武器，您找他有事？”
　　“当然有事。”褚容理了理袖口，脚步一转，朝着机甲管理部走去，意味不明地回道：“还是大事。”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撬墙角，任老最近大概是有些闲了。
　　把魔法阵中的青果拿出来，乔治亚坐到床边的地板上，取出储物环里父亲留下的魔法药剂制造方法闷头啃了啃，在看到某个艰涩词汇时脑中突然冒出了白毛怪下午说过的那个语气助词，越想越在意，本着不能错过任何一个语言生僻点的原则，放下药剂制造方法，把光脑取了出来，调到语音搜索，依照记忆念出了“秃毛鸡”这三个字。
　　一秒钟后，页面跳转，一排排封面卡通的视频躺在了搜索结果栏里。
　　嗯？这些是什么？他伸指疑惑地点开其中一个视频。
　　画面自动放大，音乐响起，五彩斑斓的气球特效过去后，一只头发炸开身上没毛穿着小兜兜的卡通小鸡出现在了屏幕上，朝他活泼地叫了起来。
　　“……”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偏瘦的身体，最后盯着动画片里蹦得活泼的小鸡看了几秒，抿紧唇，把啃到一半的魔法药剂制造方法用力塞回了储物环！


第25章 扯平
　　简单的休整之后，军舰终于在天黑时分起航，离开了这颗偏远的边境矿星，朝着人类文明最中心处的繁华星球飞去。
　　褚容推门进入时，任莫则正坐在桌前摆弄一些玩具似的小零件，见他过来，老人只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便继续低头折腾零件去了。
　　“乔治亚没有精神力。”褚容坐到老人对面，开门见山地说道：“您不该给他虚假的希望，那太残忍。”
　　任莫则拼装零件的手一顿，抬头看他，眉心微拢：“他没有精神力？一直没有吗？”
　　“不是，曾有过，是受创后消失了，以后也许会恢复，也许不会。”褚容见他这么问，想起他封闭不关心俗事的性子，语气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他是S级体质资质，机甲战士才是最适合他的道路，机甲制造可以是爱好，但却不能成为他赖以为生的东西。”
　　他看得出来乔治亚对机械制造的喜爱，但在可靠的未来和残酷的现实面前，爱好只能被遗憾舍弃。
　　“那就是还有恢复的可能了。”任莫则却没有如他所愿的给出恍然大悟，继而惋惜放弃的反应，只淡淡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低头继续拼装零件，说道：“但他喜欢机甲制造，没有精神力也没关系，他可以先打基础，以后恢复了精神力自然好，恢复不了，就试着去摸索出一条适合无精神力着学习机甲制造的道路，我会帮他，天才不该被生存掐灭梦想。”
　　“任老。”褚容不赞同皱眉，表情又冷了，手指烦躁敲桌：“对于他来说，那不是梦想，而是空中楼阁，第一步还没走出去，就想着要飞，这不现实，他不该成为你追求新道路时的牺牲品。”
　　“那你觉得。”任莫则抬眼看他，犀利反问：“你培养的那批机甲战士，也是你在追求手动驾驶机甲这条路上的牺牲品吗？他们没有精神力，因为对机甲战斗的热爱和对你的信任而堵上自己的一切，陪你追求着一个在目前看来，仍十分渺茫的希望，那么，你觉得他们这样做是无意义甚至是牺牲吗？他们寄托在你身上的梦想，是空中楼阁吗？”
　　“那不一样。”褚容语气低沉下来，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乔治亚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是一片空白，思想太容易被人左右，与那些坚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完全不同，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
　　“怎么不一样？你可以在失去精神力后，因为不愿意放弃驾驶机甲，而努力寻找纯手动驾驶的可能，继而想要通过这点，改变现在畸形的、以精神力为尊的社会环境，那么乔治亚为什么不可以在失去了精神力之后，因为热爱机甲制造，而去努力寻找可以不用精神力制造机甲的可能，然后通过这点，改变比机甲驾驶更扭曲的机甲制造行业的局面？”
　　因为他还太弱小，不适合做这样一个先驱和开创者，那太辛苦，他不该在还没彻底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下，背负上这些东西！
　　褚容几乎就要反驳出声，脑中却突然闪过了乔治亚说要为他制造机甲时的自信开心模样，又黑着脸把话咽了下去。
　　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来说，梦想也许是他现在所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了，不该被其他人用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冷漠掐灭。
　　“所以都是一样的。”任莫则见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低头又开始折腾零件，语气突然一转，微带些调侃地说道：“元帅，你现在就像是个过度担心自家孩子的家长，不愿意让孩子去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艰难道路，想为他铺平准备好一切，把他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褚容闻言脸更黑了，又开始烦躁敲桌，回道：“我生不出乔治亚那么大的孩子。”
　　“是，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任莫则毫不留情地嘲讽他，把摆弄好的零件伸到他面前，示意了一下，说道：“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