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美人帝师手册(88)
“怎么不多休息?”楚棠摸了摸他的头,皱眉道。
郁恪脸色苍白,抱着楚棠的腰,似乎很痛苦的样子,说不话来。
黎原盛刚好带着太医进来,道:“回禀国师,皇上近日似是一直在批折子,好几晚都没歇息过了,昨儿个才发了高热,虽说皇上年轻气盛,但哪儿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折子也没身体重要啊。”楚棠道。
郁恪小声地说:“哥哥你在蔚瀛投下的那块石头,让那些人都上了折子,我得料理好了,不然对你不利。”
楚棠默了一下。
他之前为了离开,为了卸任,刻意想要将自己的名声弄坏,好给帝王一个削掉国师职位的正当理由,就命人投了“楚佞”的石头——百姓大多是信这些东西的,文武百官知道了,也必定会议论纷纷,到时候,他就能名正言顺卸任了。
他满心想的都是离开,也没想过会长久地回来,做出这些抹黑自己名声的事来干净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楚棠张了张嘴,想说他就要离开了,那些身外物对他而言不重要,他没这个必要替他料理好。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
郁恪的固执他一直都知道,但直到昨晚才认真体会到他有多固执,楚棠拗不过他。
再者,楚棠没想到,自己不要的东西,郁恪还这么小心地捧着,生怕有那么一丝可能会让他过得不好,生怕会有一丝针对楚棠的不利。
郁恪抱着楚棠,脸颊蹭了蹭,叫了几声:“楚棠,哥哥。”
楚棠“嗯”了一声,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还烧着吗?”
郁恪抬起头,眼眸分外明亮:“不烧了。”
楚棠感受着手背处滚烫的温度,怀疑他已经被烧坏了脑子,转过身,道:“还请太医给陛下看一看。”
徐太医就是那个被郁恪从行宫带回来的太医,在一旁安静候着,闻言,低头道:“是。”
他只检查了郁恪的额头和脖子,便退了下去。楚棠疑惑道:“不是说遇刺了,没有伤吗?”
徐太医擦着额头的汗,瞧了一眼郁恪,吞吞吐吐道:“这……”
楚棠道:“你直说。”
“是。臣之前已经为陛下处理好伤口,陛下胸口上中了毒箭,不过陛下年轻体健,国师不必担心。只是陛下昨日的高热刚退,就又受了重伤,使得高热也一并复发了。”
楚棠皱眉:“既不要紧,方才为何支吾?”
“陛下、陛下让臣瞒着国师,说国师过阵子就要……”
“好了,不用说了。”郁恪出声道。
徐太医低头道:“是。只是现下到了换药的时候,陛下中箭的地方仍有毒素未清,伤势严重,必须按时换药、服药,否则发作起来,后患无穷。”
“把药留下就出去吧。”郁恪道。
两人识眼色地退出去了。
楚棠回过身,问道:“下午的时候怎么不派人禀告我?”
“怕你担心,就没想着告诉你。”郁恪嘻嘻一笑,抓着他的手,道,“我身体好得很,不怕。”
楚棠看着太医留下来的创伤药和绷带,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拿了过来:“我替你上药吧,最后一次了。”
郁恪手一僵,笑容落了下来,但很快就恢复如常,道:“好啊。”
他解开上衣。
或许是因为方才咳嗽得厉害,绷带上渗出了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楚棠剪开绷带,底下的伤口就露了出来。光洁的胸膛上,接近心脏的地方,有一个凹陷的创口,长长的,边缘撕裂,血迹微微发黑。
“这么严重。”楚棠细细看了下,“淬了毒,还有倒钩,是要置你于死地啊。”
郁恪伸手去盖住楚棠的眼睛,道:“哥哥不要看。”
楚棠拉开他的手,将太医留下的药粉倒在伤口上,郁恪嘶嘶的吸着气,似乎很痛。
“忍着。”
楚棠专注地将药撒下,换了干净的绷带。
他方才还怀疑郁恪是不是在诓他,但郁恪在这里,他打听不了。现在看到这个伤口,也没必要怀疑了。
郁恪一边喊痛,一边道:“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哥哥过几天要离开,我现在就受伤了。可那时伤可能还没好,我可能送不了哥哥了。”
“不用你送。”
郁恪道:“不行,师生一场,不送你我会寝食难安一辈子的。”
楚棠的手顿了一下:“等你伤好了,我再走。”
“真的?”郁恪高兴道,伸出手就要抱楚棠,不小心扯到伤口,“哎哟”了一声。
“小心。”楚棠止住他的动作。
郁恪一双好看的凤眼凝视着楚棠,道:“哥哥说话算话。”
“嗯。”楚棠点头。
郁恪慢慢展开抹笑,很温柔,很天真的满足感:“我信你。”
楚棠将绷带打了个结,郁恪捂着胸口,道:“哥哥包扎得比太医的好看多了。”
“还不是你,从小到大,受伤无数。”楚棠无奈道。
郁恪得意地笑:“只有我能有这份殊荣。”
楚棠看了看他额头的淤青,没说话。
第75章 平平安安
紫宸宫。
冬天里枯萎的花草都被移走了, 种植上岁寒三友, 白梅、雪松、寒竹,在庭院里凌然挺立着, 于白茫茫和绿瓦红墙中别是一番风景, 犹如遗世独立。
以往的太子住所,原本是富丽堂皇的皇家气派,因为这几日国师住在这儿, 皇上便命人将紫宸殿内外都精心收拾了一番, 像是翻新了一遍,珠光宝气的古董、金银饰物换成了名家字画,书房里郁恪的玉器玩具也都装进一个箱子,摆上了进贡的笔墨纸砚,差不多与国师府的书房如出一辙。
郁恪找人调制了新的冷檀香, 气息较之前的那种要淡一点儿, 他担心楚棠会不习惯, 但新的那种冷檀胜在取了几味珍稀而有益身体的香料, 他便试着给楚棠点上了。
结果显示, 楚棠这个人性子冷冷淡淡的,喜欢的香料也是冷淡一些的。
“我就说哥哥会喜欢的。”郁恪洋洋得意道。
楚棠在看书, 这人冷不丁就闯进来,一个劲问他香好不好用,他还能说什么, 只能顺着孩子的意说喜欢。
他放下书, 道:“陛下身上有伤, 该静养才是。”
怎么到处乱跑呢?
郁恪仿佛这才想起自己是伤患一样,摸了摸胸膛,道:“哎呀,哥哥不说我都忘了。不过年轻力壮,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是吗?”楚棠不置可否,道,“既然陛下无事,那我也没有留在……”
“不行!”郁恪一口拒绝道,“其实我痛死了!昨晚还发着高热呢,不过是因为年轻才好得快,但是胸口上的伤还是很疼。”
“过来。”楚棠招招手。
郁恪像个小马驹似的蹭到楚棠身边,道:“哥哥。”
楚棠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打量着他。
郁恪体温不是很烫了,但还有些不正常的热。眼睛也明亮明亮的,只有微微苍白的脸色和唇色能显现出他是一个病人。
楚棠收回手,道:“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糟蹋身体。”
郁恪坐在他身旁,扑哧笑了出来,支着脑袋看楚棠,笑意盈盈:“哥哥难得说这些话。”
“我倚老卖老一句,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身体有多重要了。”
楚棠自觉自己老成地在教训年轻人,郁恪却明显不这么认为,他凝视着楚棠那张漂亮的脸蛋,眼神幽深。
旁人都道国师今年该有四十岁了,可看过他面具底下的容颜的人,不可能将这张脸和四十岁联系到一起。
郁恪嘟囔道:“你才比我大多少,哪能倚老卖老?过不了几年,我就能比你老了。”
楚棠笑了下,逗他道:“可我已经四十了,陛下能一下子从二十多岁,变成四十多吗?”
“哪怕岁数不能赶上,但哥哥容颜不变,我的容貌却明显比你衰老得更快,到时候我就比你大了。”郁恪有些欢喜,有些忧愁道。
他歪着头靠在楚棠肩上,楚棠情不自禁摸摸他,失笑道:“不会的。”
郁恪没说话。
他说的是实话。尽管楚棠不承认,但在世人眼中,他确实不会变老,在郁北十几年了,郁恪就没见楚棠的相貌有变化过,时间在他身上仿佛凝固住一样,从未留下一丝痕迹。
反观他自己,虽然年轻,虽然在所谓年龄上比楚棠小十几岁,可按照这种趋势,终有一天,他会比楚棠更快老去。
郁恪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这个心愿自从遇到楚棠开始,就一直埋在他心底——他希望自己长成一棵比楚棠还要高的大树,好好护住楚棠,不让他有丝毫烦恼。而另一方面,看着楚棠不曾改变的容颜,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快长大,这样楚棠就不会见到他衰老的样子了。
但就像他阻止不了楚棠离开一样,他也阻止不了这种趋势继续存在。
而且,他以后还能不能留在楚棠身边还未有定数呢。
郁恪眼眸一压。
不管楚棠要去哪儿,他能留一天是一天。就算楚棠离开了,他也一定会找到办法去找楚棠的。
楚棠道:“到时辰了,你等会儿去喝药,好好养伤。我出宫一趟。”
郁恪立刻收回那些心绪,瞪着眼,仿佛下一秒楚棠就要离开一样,紧张道:“哥哥要去哪儿?”
“回府,我还没和郁慎道一句别。”楚棠道。
“哦。”郁恪低眉顺眼了一会儿,很快就又道,“我陪你一起去。”
楚棠办事向来光明磊落,一时没察觉郁恪话语下要防着他跑路的意思,只摇头道:“你得去喝药换药。谨遵医嘱,伤才会好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