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四)(257)
姬阆游走在花丛中,竟然十分游刃有余,没有半点儿磕巴,笑眯眯的喝着美人们的敬酒。
太子郑坐在一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偶尔抬头看看姬阆,姬阆则是满脸欢喜,正在和那些女子攀谈着,女子们被姬阆逗得不断娇笑起来,总之气氛很好。
太子郑坐在席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个时候陈国国君笑着拱手说:“天子,宴席有酒有肉,却无丝竹歌舞助兴,实在是太过乏味,不如这般,就让小女起舞一曲,为天子助兴?”
陈国国君想要巴结姬阆,众人全都看出来了,毕竟这种盛大的宴席,他竟然让自己的女儿当中跳舞,也是够拼命了。
姬阆只是笑了笑,并未拒绝,说:“难得陈公有这番心思,那就令人奏乐罢。”
陈国国君一听,顿时心中大喜,连忙给自己女儿打眼色,陈国国女很快款款走过去,站在营帐的正中间。
丝竹之音缓缓响起,犹如江南水乡,缠绵悠远,陈国国女翩然起舞,一身粉色的裙衫那个翩翩然,仿佛是一只粉色的蝴蝶,在花丛中不断飞舞。
同来的还有很多朝臣,看到陈国国女的舞姿,都是一阵爱慕,再加上陈国国女的容貌并非俗类,这样一来,陈国国女一下就变成了宴席的焦点,连姬阆都深深的看向她。
姬阆的目光突然变得深沉起来,在旁人看来,仿佛是一个男人拥有欲望的眼神盯着那个女人,陈国国君顿时心中大喜,简直喜不自胜,连忙给女儿打眼色,陈国国女也看到了那深沉的目光,仿佛一只豹子,紧紧的锁定着自己,马上就要用锋利的爪子和锋利的牙齿,将她撕碎……
只是旁人不知道,姬阆陷入了沉思,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夫人,当年姬阆还在做周公的时候,有了一位夫人,也是陈国人,他很宠爱这位夫人,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夫人也给姬阆献舞,整个人犹豫翩然蝴蝶,羞涩而腼腆,就和如今差不多。
然而几年之后,他的夫人就在谋划怎么杀死他。
陈国国女的舞姿让姬阆想起了很多往事,他的眼神的确深沉,然而是因为想起了很多不快的事情。
众人可不知这个,还以为陈国国女这次赢得彻彻底底。
太子郑坐在席位上,看着姬阆的目光,又去看了看陈国国女,似乎也误解了姬阆的意思,微微垂下头来,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看,眼中都是浓浓的悲哀,求不得的悲哀。
陈国国女看到了陈国国君的眼神,赶紧再加把劲儿,舞步变得大了,很快就绕到了姬阆面前,从旁边的太子郑身边窜过去,粉色的裙衫差点带翻了太子郑的酒杯。
太子郑赶紧稳住,抬头一看,就看到陈国国女已经从自己身边越过去,翩然的在姬阆身边绕来绕去,用自己的裙衫去蹭姬阆,袖摆也扇来扇去,轻扫着姬阆的脸颊。
这暗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众人都有些不耻,一来是因为酸的,毕竟其他国女可没有当众献舞的勇气,眼睁睁看着陈国国女拔头筹,心中有些酸溜溜,二来则是因为真的不屑,堂堂一个国女,竟然靠献舞博得眼球,不止如此,而且还用袖子撩拨天子,这和女酒有什么区别,连女酒还不如!
就在众人不耻又酸的时候,姬阆突然动了,他将酒杯“哒!”一声放在地上,与此同时,一把抓住陈国国女的手。
就听到“啊呀!”一声娇呼,陈国国女身子一斜,猛地就被姬阆拉进了怀中,陈国国女吓了一跳,又是芳心暗许,不由脸色通红,羞答答的依偎在姬阆怀中,还伸手勾住了姬阆的脖颈。
姬阆笑眯眯的,似乎喝醉了,两颊有些酡红,伸手捏了捏陈国国女的下巴,抬起羞答答的脸来,似乎想要仔细打量那国女。
太子郑坐在一边,目不斜视,根本没看姬阆,就听到姬阆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
陈国国女好生羞涩,说:“回天子……”
哪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太子郑突然站了起来,吓了众人一跳,此时太子郑则是面无表情,淡淡的说:“王父,孩儿有些不舒服,无法再参加酒宴,先行告退了。”
他说着,拱手转头就要走,姬阆吓了一跳,只是太子郑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就直接调头走出了营帐,“哗啦”一声,是营帐猛地落下的声音,太子郑已经大步走出去,消失在黑夜之中,不见踪影了。
姬阆赶紧站起来,连怀里的国女都不要了,不知道太子郑到底怎么不舒服,说:“各位请便罢,寡人先离开一会儿。”
他说着,也追着太子郑的步伐离开了。
这一来开,大家更是酸起了陈国国女,几乎没人愿意和他们攀谈。
陈国国女回到了席位上,陈国国君却不管别人怎么酸,笑着说:“女儿,做的好!”
陈国国女却收敛了那种羞答答的表情,说:“君父,您真是的,女儿不想要做什么天子夫人,你看那天子,都那么老了,能当我爹了!”
陈国国君连忙让他小声些,说:“女儿,你怎么如此傻呢,天子你不要,如今天子才三十几岁,你便嫌弃他年老,哪偷这等好事儿去?”
陈国国女笑眯眯的,此时才有了真正的羞涩,说:“君父,女人觉得太子就不错,年轻力壮,而且高大英俊,女儿若是能嫁给太子,定然有福气呢,以后不也是夫人?”
陈国国君不赞同的说:“太子虽然是储君,但是如今还未有定论,若是谁把女儿塞给了天子,又生了儿子,那太子就危险了,到时候你就算是太子夫人,又能有什么用呢?女儿,糊涂啊!”
陈国国女好生不乐意,不过还是说:“好罢,女儿知道了,会以大局为重的。”
姬阆走出营帐,已经看不到太子郑的身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姬阆只好往太子郑的营帐走去,营帐门口没有人,他自己掀开帐帘子走了进去。
“哗啦”一声。
太子郑回了营帐,觉得自己微醺,已经想要睡觉了,睡着了才没有不痛快的事情,他此时正在将外袍脱下来,更衣准备就寝,就听到营帐帘子响了一声,有人进来了,回头一看,竟然是姬阆。
姬阆走进来,没成想太子郑已经打上了赤膊,看了一眼,顿时眼睛晃了晃,随即说:“郑儿,可是不舒服,为父叫医官过来给你看看。”
太子郑赶紧把衣裳套上,以免自己失礼,说:“不、不用了,是郑儿方才喝酒有些急,此时不太舒服,睡一觉便好了。”
姬阆一听,说:“郑儿都如此大了,还是不让为父省心,等着,为父叫人给你弄些醒酒汤来,喝了再睡下,免得夜里头不舒服,明日一早更是头疼宿醉。”
太子郑连说不用了,姬阆一定要让他喝醒酒汤,转身出去让寺人端来,醒酒汤早就熬上了,正在火上温着,如今便能够端过来。
寺人很快端过来,姬阆亲自接了,挥手让寺人出去,一脸欢心的转过头来,笑着说:“郑儿,来,为父喂你。”
太子郑赶紧把醒酒汤接过来,说:“不必了父亲,儿子自己喝就可。”
他说着,将一碗还有些烫的醒酒汤一仰脖子全都闷了,动作非常豪迈,少量的醒酒汤顺着太子郑的动作,从他的脖颈上滑落下来,浸湿了他的领口。
姬阆连忙说:“郑儿,当心烫。”
他说着,用帕子给太子郑擦了擦脖子上的污渍,动作非常温柔小心,说:“烫到没有?”
太子郑赶紧摇了摇头,将空碗放在一边儿,说:“父亲,郑儿无事了,酒宴上那么多国君和……和国女,还等着父亲过去,父亲快去罢,不要怠慢了宾客。”
姬阆却不走,在他身边坐下来,说:“宾客怎么比得上为父的郑儿,郑儿身子不舒服,为父在这里陪陪你。”
他说着,让太子郑躺下来,还给他盖上被子,说:“你睡罢,等你睡着了,为父再走,你还记得么,小时候都是这样,你小时候,怕黑的紧,晚上不叫为父离开。”
太子郑被他说起这些,顿时就想起来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太子郑还小,他没有母亲,也没有靠山,毕竟太子郑是抱恙来的,后来姬阆有了新的夫人和“儿子”,高兴坏了,就将自己抱养来的大儿子忘之脑后。
姬阆当时就在想,自己的继承人,定然是自己的亲儿子王子带,大儿子又不是亲生的,只是放在身边养,浪费一分口粮罢了。
那之后一年他都没去看过太子郑,太子郑被姬阆的夫人虐待,不给饭吃,连寺人和宫女都给他脸色看,当时太子郑还很小很小,姬阆安全不知道,等到了后来,太子郑已经骨瘦如柴,姬阆还是发现了夫人和人有染,这才想起了被他遗忘的郑儿……
太子郑因为被虐待,因此畏黑,那时候也害怕一个人,瘦瘦小小的,十分可怜的模样。
姬阆自知对他不起,在那之后,就一直陪着太子郑,亲力亲为,晚上睡觉也是姬阆来哄,姬阆只要稍微离开一会儿,太子郑就会表现的非常不安,整个人蜷缩起来,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姬阆突然提起这个事儿,太子郑也想到了当年的种种,低声说:“郑儿记得,还都记得。”
姬阆听到他沙哑的声音,突然收敛了笑容,低声说:“你……郑儿,你恨为父么?恨为父那时候没有管你么?”
太子郑笑了笑,说:“我怎么可能恨父亲呢?若不是父亲,我不知在何处流浪,我不恨父亲。”
也是因为太子郑小时候被姬阆的夫人虐待过,因此姬阆不敢立天子夫人,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即使如今太子郑已经长得人高马大,但是姬阆也会担心。
两个人说这话,过了好一会儿,姬阆突然说:“郑儿,为父想与你商量个事儿。”
太子郑心头一跳,低声说:“父亲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