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14)
作者:花卷
时间:2020-05-07 10:07
标签:短篇
“你走开,别跟着我!”
鹤亭哼笑道:“没错,我坏,我可坏了,你见过厉鬼是好的吗?”
隐约又是一记重雷,鹤亭都有些觉着不适,脸色不变,仍看着郁宁。这小傻子像被逼急了的小奶猫,想咬人爪子牙齿都不够利,瞪着他,一弯腰竟从地上捡了块碎石头起来,对着他说:“你走不走,不走我砸你了!”
鹤亭看着他手中的石头,眼神恍惚了一下,说:“你要扔我?”
偌大一道闪电斜斜撕裂了暗沉天幕似的,郁宁哆嗦了一下,想到那记闪电要是劈在谢盏身上,脑子都不清醒了,一咬牙,竟将那石头朝鹤亭扔了过去,“走开!”
鹤亭不闪不避,石头稳稳地砸在他肩上,落到了实处,又跌回地上轻轻一声响。
不疼,可鹤亭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不见了,面无表情地看着郁宁,呼吸之间出现在他面前掐住细瘦的脖颈狠狠按在墙上,阴沉沉地说:“傻子,你拿石头扔我,你又扔我!”
“连你也扔我?”
他收紧手指,厉鬼手指冰冷,郁宁脑袋磕疼了,一下子喘不过气,惊惶地看着鹤亭。鹤亭却像换了个人似的,阴沉可怕,好像下一瞬就会活生生掐死他。
郁宁眼前一片发白,手指虚虚地攥着鹤亭的手,腕上佛珠陡然间爆发出强烈红光,颗颗珠子迸开直扑鹤亭。鹤亭瞳孔一缩,退开数丈,抬手一柄长剑握在手中,郁宁松了桎梏,当即委顿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佛珠威力不小,颗颗都被剑尖击落在地上,小小的,滚了几圈,鹤亭慢慢走向郁宁,说:“傻子,我对你不好么?”
郁宁惊惧地抬起头,看着鹤亭,少年阴沉沉的,衣裳红,剑却是黑沉沉的,流转着幽蓝诡谲的光芒。
鹤亭问他,“别人欺负你,我帮你杀了他们。我就是成了鬼,都没想害你,结果你怕我,还拿石头扔我。”
他像是在问郁宁,又像是在透过他在问别人,笑了起来,“你说你该不该死?”
他手中的剑阴森诡异,逼近了郁宁,郁宁几乎能听见剑里发出的凄惨哭嚎,连害怕都忘记了,一动也动不了。
突然之间,一道猩红寒芒不知从何处而来,直逼鹤亭,他侧身避开,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只见谢盏站在几步外,冷冷地看着他,说:“鹤亭。”
“我告诉过你,别碰郁宁。”
28
谢盏看见郁宁差点死在鹤亭手里的一瞬间,呼吸都险些停了,惊怒交加,几分后怕旋即涌了上来。
鹤亭一见谢盏,垂下眼睛,看了看地上的郁宁。小傻子脖颈上掐红了,拿手指捂着,整张脸都是白的,直直地看着谢盏,眼里像容不得旁的东西。
鹤亭的理智稍稍回了笼,瞳仁中的凶戾癫狂也退了,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毛,没管谢盏,叫了句,“小傻子——”
郁宁听见他声音,一抖,看都不敢看他。
鹤亭心里不痛快,又有点儿懊恼,至于吓成这样么,就是谢盏,脱下那身人模狗样的皮囊露出妖相也不见得比他好几分。
鹤亭说:“你不该扔我。”
他又看向谢盏,冷笑一声,“不碰他?要不是我,这傻子早被镇上的鬼嚼碎吃干净,魂都不剩了。”
谢盏神情冷冽,淡淡道:“我的人,用不着你操心。”
鹤亭嗤笑,“你的人?啧,谢盏,我现在若要同你动手,你打得过我么?”
他漫不经心地晃了晃剑尖,鹤亭不是等闲之辈,自然能看出,谢盏身上不显山不露水,可脸色却是苍白的,眼中神色都似比往常暗淡。
谢盏依旧波澜不惊,说:“你试试。”
他对郁宁道:“宁宁,过来。”
郁宁回过了神,磕磕绊绊地爬了起来,朝谢盏跑了过去,跑得急了,险些摔跤,谢盏抓住了他的手臂。
郁宁心彻底地安了下来,攥着谢盏的手臂,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身上血腥气重,冷得让人寒毛直竖。郁宁没舍得退开,紧紧地挨着谢盏,还上前了半步,警惕地看鹤亭。
鹤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敌人似的眼神,好像想起了什么,冷笑了一下,不再说话,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郁宁低声叫了句,“谢盏……”
谢盏低下头,看着郁宁,伸手摸了摸他的细脖子,“为什么跑进来?”
郁宁眼睫毛颤了颤,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垂着脑袋,声音细弱,“我,我担心你。”
谢盏说:“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进来。”
郁宁不吭声了,有些委屈,眼睛都在发热。
谢盏看着,到底是叹了口气,“小傻子,脖子疼不疼?”
郁宁嘴巴闭得紧紧的,摇了摇头。
谢盏抬手摸着郁宁的脑袋,没有再说话。
身后传来轻慢的脚步声,郁宁从谢盏肩膀里抬起头看了过去,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街道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二人都狼狈,满身血的落魄模样,可长得却是顶好。穿道袍的年轻人扶着他身边的人,这年轻人像道士又不像是道士,透着股子阴邪劲儿,半张脸泛着漆黑符文似的烙印。
郁宁无措地看向他旁边的人,却对上了一双猩红竖瞳,蛇似的,冰冷又妖异。
谢盏回过神,看着他二人,慕洗砚开了口,声音沙哑,“这回,多谢了。”
谢盏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今后好自为之吧。”
慕洗砚不置可否,看了眼郁宁,想说什么,却没有再说,只道:“走了。”
谢盏点了点头,“珍重。”
说罢,二人慢慢地朝镇外走去,郁宁看着他们相互挨着的背影,不知怎的,竟走了神,呆呆地望着,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29
谢盏找了个干净的屋子让郁宁休息,脖颈的伤细致地抹了药,兴许是受了惊,疲倦不堪,就是睡着了郁宁还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面由心生,郁宁性子纯稚,眉宇之间还有几分未褪的稚气。
谢盏坐在床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郁宁迷迷糊糊地蹭他,嘴里谢盏谢盏地叫,睡不安稳的样子。
谢盏垂眼看着他的睡容,目光落向他的手腕,那串散了的佛珠又回到了郁宁手里。
人都走了,谢盏要带郁宁走,小傻子却突然想起什么,弯下腰去捡那些散落的佛珠,一颗又一颗。谢盏愣了愣,郁宁说,这是他送给他的东西,不能弄丢了。
谢盏发现自从他将郁宁带在身边后,总是忍不住这叹气,这傻子总有办法拿捏他的心。谢盏说,我来吧。
郁宁仰起头看他,蹲在地上,狼狈的,头发还乱了,像只可怜的猫。谢盏将他拉了起来,一抬手,四下散落的佛珠都活了过来似的,悉数落在他手心里。本就是谢盏炼就的东西,纵然易了主,却还是打着他的烙印。
谢盏捉着他细细的手指捏了捏,捡郁宁回来时,不过是看中了他漂亮又乖巧,足以排遣寂寞。他是喜欢郁宁的,谢盏清楚的知道,也不抗拒,可如今这份喜欢却超出他的意料,失了控。
喜欢得过了。
世间事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妖怪太过喜欢一个人,不是一件好事。
慕洗砚是前车之鉴。
谢盏看着他这几百年来辗转红尘,一如无根的浮萍,不断地行走追寻,再不复当年。
他和慕洗砚认识很多年了,那时候他们灵识初开,古刹中香火尚鼎盛,暮鼓晨钟,来来往往俱是香客僧侣。
慕洗砚还是一条小蛇,夜里游了过来,盘踞在香炉旁。两个妖同处一个屋檐下,神智初开,见什么都是新鲜的,有时会对坐着说几句,天南海北,芸芸众生都可作谈资,有时那蛇也会缠到灯盏身上。
翌日,前来擦灯的小和尚见了,差点没吓死,方丈念了声阿弥陀佛,道且由它去吧,一时古刹中蛇也来聆听佛音的事引为怪谈,吸引了不少香客。
鹤亭说他欠了慕洗砚的人情,倒不如说,他和慕洗砚是朋友。
慕洗砚临别时,欲言又止,谢盏知道他想说什么。谢盏不由地想,他会成为下一个慕洗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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