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耳朵竖起来(布衣生活,种田文)(10)
日头高挂,晒晕了一步三晃躲在霍铮身后偷偷摸摸跟到农地的白细。地里农汉勤劳开垦,白细躲在树后以草叶遮掩,目光来回逡巡,找到远处持锄挖地的霍铮。
“铮铮……”他不过对着空气呢喃一声,山那头霍铮似有感应,隔着人,视线落到白细身上,随即转到别处干活,任白细如何看他,好似未发觉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当夜白细仍鬼鬼祟祟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霍铮身后,回到霍家屋院,趁霍铮开门时白细腾地跑过去,他狼狈极了,顶着太阳在外暴晒一日,往日润泽的唇干燥脱皮,眼睛没有了神采,人也给晒焉了,看着霍铮的眼神格外小心。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铮铮。”
“铮铮,你回应回应我吧。”
留给他的,是霍铮无情关门的背影。昨天夜里霍铮看他可怜便留他多待一宿,今天不论白细如何恳求,霍铮都硬下脸面不与他多交谈半句话。
白细心里好难过,脑袋扣在门上咚咚撞着,无人应他,霍铮再也不出来给他开门了,连赶他也不屑。他抵在门口,喉中发出小动物的细鸣,回荡在晚风下,眼睫沾染一片湿意。
随着最后一抹余晖没入西山,整座村子彻底被夜色笼罩。村民们牵起自家的牛往牛棚中赶,炊烟浮动,农户家不断飘出煮食的香味儿,烟火鼎盛,比起他们的热闹,霍家大院却显得格外清冷寂静。
白细抱紧双膝可怜挨靠在门外,耳朵来回贴在墙缝里,仔细听院子内的动静。可霍铮这次为了让他死心离开,有意将院里的灯熄灭,乌漆墨黑,任他怎么细心查探,都听不到一丝声响。
他累极困极,支撑不住就着同样的姿势阖眼打盹,眼角挂有晶莹泪泡。
白细睡着了,嘴里一直喃喃。
“铮铮。”
“铮铮开开门。”
“铮铮……”
终是无人回应。
天亮后霍铮将门打开,门外空荡,他下意识往附近找了一圈,没有那抹熟悉的人影。
霍铮立在门外不动,眉头深锁。
白细如愿离去,他理应松了口气,昨夜至今却一直心神不宁,大哥去世后他也未曾这般,心口仿佛悬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
而白细呢,天不亮时起早放牛的村民少年阿郎经过霍家,阿郎看到蜷缩在外头睡觉的人,心生怜悯,顺手把挂在腰上当做早饭的菜包子给了对方。
睡得朦胧时白细无端得了人家包子,他揣着热乎乎的包子误以为在做梦呢,待看到阿郎牵牛走远,方才从梦境清醒,捧起包子追上去,在阿郎屁股后追了一路,仅仅就为跟对方道声谢意。
白细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他追阿郎走远了,回头一看,忘记回霍家的路。
阿郎把牛放到山上吃草,看他忐忑站在一旁手捧包子不动,挠挠头,就过去说:“你怎么还不回家?你叫啥名字,是……是霍家二郎的朋友?”
阿郎瞥开脸,炯炯有神的双目带了羞涩之意。方才在霍家门外阿郎没将白细看清,此时近看,白细虽然恢复男儿身,头发束得乱糟糟,他人生得白净,气质跟村里的人不同,看着像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不骄纵跋扈,十分想让人接近。
阿郎家就在霍家附近不远,白细印象中见过阿郎几次却没说过话。除了大院附近的婆子,霍铮从不让白细与其他人接触,尤其是男人,现在他不是那个霍家“嫂子”,出门也不用带面纱,男儿的打扮让大家都看不出他曾是霍家的‘小寡妇’了。
白细咬了一口包子没说话,眼睛红红的,他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被霍铮赶出霍家了。
阿郎道:“如果你遇到啥难处,跟俺说,俺能帮你就帮。”
容貌漂亮的人总能轻而易举的博得别人同情,白细拒绝阿郎的好意,分开前他红着脸问阿郎能不能多给两个包子,阿郎大方热情,让他在原地等着,当真跑回家,没让白细等太久,递给他一个纸袋,里头放有三个热乎乎的大包子,又解开腰上装满水的水囊,让白细拿好。
“俺娘让俺回去干活儿了,你要是有事可以去村里四巷右边第三间院子找俺。”
白细把阿郎叫住,怀里抱紧纸袋子和水囊,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阿郎往脑勺一摸,十七八岁的健壮少年,思春没个人寄托,这会儿看到个好看的人,虽是男娃,却让他第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少年人的躁动猝不及防,阿郎黝黑的脸浮起一抹烧红,磕磕巴巴道:“俺、俺就觉得你比村里的姑娘都好看。”夸完就跑,生怕会被白细笑话。
路人的善意让白细心里好受些,有了食物,他可以多停留一阵。霍铮铁了心赶他走,目前他没有地方可以落脚,或许是太想念对方了,白细居然不知不觉又绕回霍家大门外。霍铮在一个时辰前就出了门,白细自然等不到他,他傻站在门外,不久便引来村民的注意,路过的三两村民偶尔对他指指点点,以为是城里哪家过来游玩的小公子迷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大家不要着急,我不会虐的……
第19章 兔兔兔兔
霍铮有事外出,洪金拒还他霍家马场地契,明月村大大小小村户拿不下定夺的事都交由村长住持公道,他从马场出来,直奔村长居住的屋舍。
霍铮所不知道的是,村长早被洪金送礼买通,霍铮找上门恳请村长为霍家马场的地契归属做个见证,村长三两句话便给把话绕走,言辞含糊不清,绕绕弯弯,霍铮心直口快,当即明白村长这番态度为何。
他沉声道:“村长,您这是不愿替我,替霍家做个公平见证了?”
村长长叹,故作深沉,说是无能为力。霍铮沉默不语,“我明白了。”
洪金与村长在他来前便串通好,眼下不论他如何做,关于霍家马场地契一事,村长都不会替他作证。
,村长不受任此事不代表他会就比罢休,他会去城里找官,请官府里的人前来解决。
霍铮离开时天气阴凉了下来,短暂的伏旱期过去,土地干裂余日,今天或许能迎来一场雨水的滋润。
本还是晴空当头,不一会儿随风飘来大片乌云,浓云密布,旱热的气息从地面滚滚升腾而起,一声沉闷的雷鸣轰然响起,霍铮抬头,同时与他抬头的还有站在霍家门外的白细。
白细最怕打雷,他环起双臂瑟缩在霍家屋檐底,暗沉天幕下隐隐闪现划过的雷电看得他心惊胆战,双目巴巴望着回来的方向,期盼霍铮的身影。
趁风雨来前赶牛回家的阿郎见到霍家大门外伫立的人,安抚好哞哞叫的老牛,小跑到他面前,迎上白细惊喜的目光,他憨实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怎么还站在这地,要下大雨了。”
阿郎指指大门,“霍二郎也许出去办事情了,你看这天,万一在他没赶回前下雨,这屋檐是避不了的。”
白细静静看他,阿郎强撑起的胆子顿时一怂,傻笑,“那什么,我家离这儿近,你要不上我家避会儿雨,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白细摇头,轻声跟他道了谢,“我还在在这里等他吧,谢谢你。”
阿郎嗯来哦去,看白细坚持在原地等待,后方的老牛开始不耐烦喷气,他只好牵牛离开,想着过会儿要不要送件雨具过来。
阿郎离开不久,凉丝丝的雨点就顺风飘下来了,雨水将泥土冲散开,土味愈发浓重,白细捂着连连打起几个喷嚏,鼻尖和眼睛通红。他目不斜视望着路口,细细的雨丝织成密集的帘子,视野中起了一片片灰蒙蒙的雾,山里都开始热闹起来,回荡着禽鸟的桀桀鸣叫。
唯独不见霍铮回来。
白细在屋檐底下被雨水浇成落汤兔,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腮边,腿脚以下的部位都湿透了。他原地蹦跳起来搓手取暖,一群土狗咬着尾巴在雨中狂奔,搅和在其中的花斑狗忽然停下,四肢踩着水坑蹬蹬跑到白细脚边,抖了抖皮毛上的水珠。
“汪汪汪——你怎么不找地方避雨?”
花斑狗明显通了人性,白细在月牙溪的那晚,它也在场。
白细蹲下,眼睫眯着不让雨水流进眼睛,小声与它说:“我在等人。”
花斑狗不满的甩甩尾巴,“你们两没约定好吗,他怎么不按时回来。”
狗是忠诚度很高的动物,它们守时讲信用,最恨说话不算话的动物了,人也一样。
白细伤心道:“我和他没约定好,是我赖在这里不离开的。”
裤腿一松,低头就见花斑狗用嘴咬上他的裤子,扯来扯去,“走,我带你找个地方避雨,兔子体弱,你再这样淋下去保不准明天小命就没了!”
天下狗狗是一家,尤其是他们这些野狗、土狗、遭人摒弃的狗。花斑狗记得当日白细潜入大夫家偷药救回那只换了狗瘟的野狗,它说:“你是只好兔,人类最容易忘性,他们的想法我们永远琢磨不透,你别傻乎乎等那个人了。”
“可是……”白细犹豫着,花斑狗受不了他扭扭捏捏性子,“哎呀,你就跟我走嘛,大不了雨停了再过来找他,天都晚了人还不回来,你看你都要被冻死了。”
白细与花斑狗离开了,雨水将他的痕迹冲刷干净。
落脚的地方是村民早年建成的土地庙,后来道士算卦说此庙地理方位不吉利,村民就将土地庙搬迁到另一处风水宝地,而这旧庙搁置,又因地方偏僻,渐渐被村民遗忘,成了山里小动物们避雨避风首选的栖息场地。
夜色四起,旧庙在黑暗色中显得格外荒凉凄清,索性动物们时常停留此地歇脚,庙内置放有干净的草料,空气中漂浮着动物们身上带有的气息,白细嗅嗅它们的味道,来时不安的心方才逐渐平复。
花斑狗在旧庙附近巡查两圈,绕在他腿边对他嚎叫,告诉他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谢谢你,小花。”
花斑狗汪呜一声,将脑袋挪到白细掌心下,示意他给揉揉。白细给它揉脑袋揉脖颈,花斑狗倒躺在地咕噜噜叫舒服了,才舔了舔白细的手指,抖干净毛发。花斑狗是农户养的,天黑村民入睡后,它得回去守夜看门。
送走花斑狗,白细回到庙中,在黑暗中摸索着草料铺平躺在上面,他肚子饿了,便取出阿郎送给他的包子,包子泡了水,松松软软嚼在嘴里没味道。
他心绪不稳,脑子全被霍铮占据,即便此刻眼前摆有山珍海味,怕也是尝什么味道,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不过一日,他想霍铮,满心满脑念着他。
霍铮对他无情,白细却不是个无义的人。
是他笨,是他隐瞒欺骗对方在先。
幽暗中白细眨着发亮的眼,直到贴在身上的湿衣服干透,直到远处天幕露出鱼肚白,才疲倦地阖眼休息,梦中全是霍铮冷脸斥责他,赶他离开的画面。
醒来时,眼角挂有泪串。白细抽动鼻翼,隐约感到有些地方不对劲,往脑袋一摸,触手时满手毛软软的触感,他的耳朵冒出来了。
真是糟糕。
白细尝试集中精力让耳朵恢复,眼看日头高起,他越是想出去找霍铮,耳朵就越是急得变不回去,垂落的兔耳朵没精打采地耷拉在柔软的发中,白细气得一扯,耳朵是他最敏感容易受伤的地方,将自己扯疼了,眼眶硬生生憋回泪意。
午后耳朵总算恢复正常,白细凭借花斑狗昨天留下的气味,一路寻回霍家,他果然来得不巧,霍铮一早就出了门,他扑了个空,灰溜溜回到旧庙,肚子饿了继续啃包子。
霍铮此次出门两日,白细不知,日复一日痴痴在门外从早等到晚,两天不见对方人影,阿郎给他的包子已经吃完,精神与肉/体双重折磨,白嫩的面颊都瘦了一圈。
再次扑空,花斑狗今天来庙里陪他,一人一狗躺在草杆上,花斑狗告诉白细他的主人对它不错,白细好生羡慕,不知自己变成兔子,霍铮是否也对他那般好。
花斑狗觉得白细真可怜,前两天它还暗讽他死脑筋,此时却与他‘串通一气’,不拿下霍铮誓不罢休。
花斑狗灵光一闪,激动地绕着他汪汪大叫,“你说那人要赶走你,那你变回兔子赖他看看,对对对,就变成兔子!”
兔子那么可爱,人总该不会忍心赶走他吧?不过人心复杂,花斑狗仍是不放心叮嘱他,“你可要小心,若他要将你抓去杀了炖肉,你可别傻乎乎的不逃跑。”
白细蹲守在角落中,这天终于见到霍铮。
他打算实行花斑狗给他出的主意,变回兔子使些兔兔技巧撒娇卖萌,只要他足够可爱,霍铮或许会心软地把它留下也说不准。
花斑狗说不少人都喜欢毛绒绒又可爱的小动物,倘若做只听话的兔子,霍铮大概会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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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铮往返途中就知道白细在他身后跟着,几天不见的人似乎变得憔悴,他不知白细为何还不离开,可白细不主动与他说话,他只好忍耐起内心莫名的焦躁,借着关门,回头远远看了他一眼。
白细停在前方,没靠近。
是夜,院中燃起淡弱的烛光,待四周人静,白细躲到角落化回兔儿身,暗色下,只瞧见一白花花的东西一蹦一跶落到霍家大门外,它抖了抖双耳,理干净身上的绒毛后,安安静静依偎在门边,一遍遍默念霍铮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霍铮开门,看见兔子,心想送上门的大餐不吃白不吃,兔子没跑成功,于是下锅红烧了,大结局……太悲伤了
第20章 男色所惑
混着声声狗吠,大院门外传来轻声响动,咚咚咚,似乎有东西在敲门。
霍铮打了灯笼披衣外出查探,门外黑漆漆,哪有什么人,他收回脚欲把门关好,却被什么东西碰着,触感毛绒绒的,他放低灯笼垂目细看,一只毛发白亮的兔子,正窝在他腿脚底下胡蹭。
想必刚才门外传来的动静就是这只兔子弄出的。
白细动了动耳朵,窝在霍铮腿脚下不动。
他可怕啦,本想等到天亮等霍铮开门时给对方一个惊喜,却不料夜里出没的狗很多。
村民把狗放了让它们成群结队在村子内四处游荡,狗狗鼻子锐利,很容易发现它,且这些狗并不像花斑狗开智,他与狗狗们无法交流,那些狗体格庞大,眼神凶狠,白细害怕被它们叼走或是撕咬,只好用身子不停撞击大门,试图让霍铮发现门外的它。
昏暗的火光下男人与兔兔大眼瞪小眼,兔子眼圆溜溜的,在光照下泛出忽闪的光。霍铮看着兔子,一不小心游了神,突然想起白细也有这样一双忽闪忽闪的圆眼睛。
两两相视,霍铮沉默,一手捞起兔子,小心把它抱到隐蔽的草丛里放下,折身回院,身后窸窸窣窣,转头,就看到被他放生的兔子正从草丛里出来,往他的方向一蹦一跳靠近。
霍铮脚还没踏进门呢,兔子先他一步蹦跶进屋,还会转回个脑袋看他,脑袋一晃,耳朵也跟着左右晃了晃,仿佛在催他快些进屋。
“……”
霍铮把门栓插好,他和只兔子没什么好计较,把兔子留在院内也没理会它,熄了灯便回房睡觉。
霍铮休息后,兔子蹦到他房门边边,小脑袋一搭,乖巧地偎门上睡觉了。
白细一夜好眠,它毛发厚实,在屋外头睡了一夜倒是不冷,体内甚至有股暖洋洋的气息流动。身上的毛发被它梳理得雪白光亮,蹲成一只蓬松绒绒的毛团。
它仰望苍穹,霍铮在这时候该起床了,正想着,屋内果然传来人起身的动静。
白细立即跳到门底等候,仰起脑袋目不转睛望着,当霍铮把门打开,便蹦跶过去一屁股准确坐到霍铮脚上,抖了抖毛茸茸的垂耳朵,黑亮的眼睛吱溜溜看着人。
霍铮:“…………”
他没料到兔子还留在院内,甚至发现,自己似乎被这只莫名跳出来送上门的兔子,赖上了。
霍铮抬脚,随着动作,赖在他脚上的兔子颠了颠,兔子怕掉下去摔着,罕见的伸出小爪勾住他鞋子,小脑袋点点,眼神无辜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