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52)
谢朝渊看着他,轻点头:“好。”
他将从南市买来的点心递给谢朝泠,谢朝泠唇角挂上笑:“多谢殿下。”
捻起吃了一块,又笑吟吟示意谢朝渊:“殿下张嘴。”
糕点喂到嘴边,谢朝渊就着他手咬了一口,谢朝泠十分自若地将剩下半块扔进自己嘴里:“甜的。”
谢朝渊看着他,眼中同样有了笑意。
谢朝泠继续吃点心,不时分一口给谢朝渊:“我说今日殿下怎回来得这么晚,原来是特地去给我买这点心了。”
谢朝渊没说谢朝溶派人跟着他,只随口提了朝会上的大事:“因为这个退朝晚了,所以回来迟了些。”
谢朝泠手支着下巴,又笑笑道:“这样啊,那户部主事的奏疏是哪日经由谁的手递到陛下跟前去的,殿下知道吗?”
谢朝渊不动声色看他,谢朝泠这话的意思,像是说那户部主事并不是他安排的,又或者说有人抢先一步做了这事。
“内阁每日当值的官员,除了那几位阁老,还有学士、侍读学士、侍读、中书十数人,只要有心,总有办法绕过别人将奏疏递到陛下面前,当然,这个瞒不过陛下跟前伺候的那些内侍的眼睛。”谢朝渊道。
“所以别人不知道,殿下却知道?”
谢朝渊点头:“与赵氏脱不了干系。”
谢朝泠半分不意外:“他们想打户部的主意吧,听闻当年赵氏就是趁着兵部出事,大肆安插自己人进去,如愿掌控了整个兵部,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赵氏父子是半点不怕被陛下知道他们在背后煽风点火。”
谢朝泠仿佛已彻底忘了自己此刻身份,谈起朝中事信手拈来,又或者他在谢朝渊面前根本懒得再装,只不说破而已。
“他们能如愿吗?”谢朝渊问。
“今时不同往日,自然是不能。”谢朝泠轻蔑笑道。
“琳琅不必操心这些,”谢朝渊淡了声音,“这些事太劳心费神了,何必伤脑筋。”
壶中酒已经沸腾翻滚,酒香更浓。
谢朝泠倒出一杯,递到谢朝渊面前:“那殿下陪我喝酒吧。”
午膳一并送来,他们就在榻上吃,煮好的鱼汤奶白鲜香,与桃花酒香味混在一块,沁入鼻尖。
谢朝泠喝一口温酒,浑身都舒坦了,笑言:“殿下这庄子上的日子过得果真舒坦。”
“那便留下来。”
谢朝泠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谢朝渊将鱼肚上的肉夹进他碗中,仿佛随口说道:“一直留下来。”
谢朝泠愣神一瞬,没再接腔,低了头吃东西。
一顿午膳从晌午一直吃到近申时,谢朝泠酒喝得多,醉了。
他的酒量其实不差,从前也一直都很克制,所以从未在人前喝醉过。但是今日,在这恪王府别庄里,不再有那些令人厌烦的顾虑,不需要节制,谢朝泠一杯接着一杯,最后醉倒在了谢朝渊怀中。
身体蜷缩起,额头抵着谢朝渊小腹,谢朝泠眼睫耷下,松散下的长发遮住他半边脸,有如醉生梦死。
谢朝渊将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轻抚他面颊。
谢朝泠觉着热,捉下他作怪的手,轻轻扣住。
掌心贴合,谢朝泠盯着俩人的手,喃喃自语:“殿下明明比我年纪小,怎的连这手掌都好像比我的要宽大些。”
他模模糊糊想到,这人生得高大,是因为生父其实是西戎人的原因吗?
“哥哥喝醉了。”
“没有,”谢朝泠小声嘟哝,“我不会醉的。”
“酒量再好的人也有喝醉的时候,为何不会醉?”谢朝渊沉声问。
安静片刻,他听到怀中谢朝泠一声低笑,手指攀上来,点上他胸膛:“我没醉,是你这个小混蛋给我下了蛊,你这蛊好生厉害。”
“厉害在哪?”
“说不清,”谢朝泠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心口,“这里,感觉好明显。”
他又抬眼看谢朝渊:“真的没有解蛊之法吗?”
“有。”谢朝渊盯着他不甚清明的黑眸。
谢朝泠怔然看他。
“我不告诉你。”
谢朝泠拧眉,谢朝渊指腹摩挲上他眉心,直到那一处再缓缓舒展开。
“真不能说?”
“不能说,”谢朝渊弯腰,声音沉在他耳边,“我要你一辈子都解不了这蛊。”
第42章 他不会让谢朝泠如人所愿。
幸王府。
禀报完事情的人退下,谢朝浍眉头紧锁,垂眸陷入深思中。
侍卫巴木低声问:“殿下,您觉得方才他说的可是真的?太子殿下果真在恪王那里?”
“是真的。”谢朝浍淡声吐出这三个字。
“恂王殿下特地将这消息透到您这里来,想必是想借您的手对付太子殿下。”
方才那来禀消息的府中下人,自称去外头采买时无意中在恪王身边看到了太子,这话半真半假,那人是谢朝溶放进幸王府的眼线,谢朝浍早知道但一直没动他,有时还会借他的嘴给谢朝溶那头递些假消息,今日那厮突然来说起皇太子的下落,必然是谢朝溶有意将这事透给他。
理由也很容易猜,一如巴木所言,谢朝溶要借他的手对付太子。
谢朝浍没再接腔,沉冷面色中看不出情绪,巴木心下惴惴,还要再说什么,谢朝浍忽然转眼看向他:“巴木,你是百翎国人。”
谢朝浍的语气平静得近似没有起伏,巴木心下一跳,低了头:“是。”
“当年本王在西北边境捡到你时,你说你是个孤儿,本王救了你,你以后便唯本王马首是瞻。”
“……是。”
“这段时日本王一直在想,当日在东山围场,太子那马为何会突然发疯失控冲出山崖,是巧合还是有人知道了本王要做什么,于是跟着下手动了太子的马,直到今日,本王知道了太子原来在恪王那里。”
巴木额头已渗出冷汗,谢朝浍神情冷下:“东山围场之事,是你给本王出的主意,本王针对的是淮王和恂王,但另有人,目的却是太子,这个人,就是恪王。”
“你其实是恪王的人。”
巴木双膝重重跪地,谢朝浍没再看他,很快有人来将之拖下去。
身后内侍上前,轻声问谢朝浍:“殿下,人要如何处置?”
“杀了吧,恪王那里,照旧传消息回去便是。”
谢朝浍话说完一顿,又吩咐道:“去请乐平郡主来。”
谢徽禛在街上玩耍时被一队人拦住,强行“请”来了幸王府,尚且一身男装未换。
“不用躲了,我早知你不是女儿身。”谢朝浍淡道。
谢徽禛差点被没自己口水呛到:“三叔,……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兄长在世时就与我说过。”
谢徽禛闭了嘴,行吧。
“我知你与恪王走得近,你在恪王府,可有见过太子?”
谢徽禛惊讶只有一瞬,眼珠子迅速转了转:“太子五叔怎会在恪王府?”
“你可有见过?”
见过自然是没见过的,但谢徽禛人机灵,谢朝浍这么说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可能之人是谁,谢朝浍从他神情中看出端倪:“你见过。”
“我之前不知道他是太子五叔,我也不能确定就是他。”谢徽禛道。
“见过就行,”谢朝浍淡淡点头,“我需要你再去一趟恪王那里,帮我递话给太子。”
淮王府中,谢朝淇面沉如水,正在看一大清早门房在府门口捡到的匿名信函。
这信不知出自何人之手,说的依旧是与户部账目有关的陈年旧事,而且还是件足以再次搅乱朝堂风云的大事。
十年前,西北大军与西戎人那惨烈一战,大梁损兵十万人,事后追责是因粮草短缺军需不足,兵部因此从上到下被撸了个遍,牵扯无数。但是今日这封信中却说当年之事并非兵部官员贪墨了那笔军费,从头至尾户部拨下的军费根本不足三成,兵部其实是代户部受过,那时的户部尚书是后来坐上首辅位的沈重道,十年前正是沈氏势大之时,沈重道为了自保,重做了账目又用了一些手段,逼得兵部替他顶下了这一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