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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中(187)

作者:天谢 时间:2022-01-18 10:25 标签:爽文 NP 架空 升级流 穿越

  马背颠簸得厉害,他抓住了将军盔甲外的玄色斗篷,入手却是蓬松卷曲的黑色长发,带着特殊的膏油香气。发间串着金珠的细辫被疾风扬起,抽打在他脸上。
  他惊悸又神往地问,这是要去哪儿?
  策马的天神说,去风停住的地方。
  风在史书的哪一页停住?他回望云雾中的浩烂都城,生出归心的瞬间,如应了咒般向后坠下马背,重又落回烟火人间——
  腿部肌肉猛地一抽,身体从坠落感中骤然惊醒,苏晏睁开了眼,窗外天光微亮。
  在南京不需要上朝,也不需要去礼部官署应卯,甚至一连几天不上班,都没人敢问他这个堂堂礼部侍郎、三品大员去哪儿了。能管得到他的只有鲁尚书,可鲁尚书因为奏本或被调包、引发东宫告劾之事,成了过江的泥菩萨,在家中烦恼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晏在行政职务上成了条真正的咸鱼,却仍觉得自己有操不完的心。
  盥洗完毕,他穿着便服出门,去集市摊子上吃早点,吃完随手给太子打包了一份,还记得对方爱吃小笼汤包和溏心水煮蛋。
  坐马车到东华门外,溜溜达达走向春和宫,等待守门的侍卫通传。苏晏还在担心太子因为昨晚的事生气闹别扭,不愿见他,结果没站几分钟,就得到了回应——
  “‘让他带蛋进来,没蛋滚!’”侍卫忍笑,告罪道,“苏大人切勿见罪,小爷要求卑职将原话带到。”
  苏晏苦笑着晃了晃手里拎的提盒,进了宫门。
  朱贺霖盘腿坐在内殿的罗汉榻上,垮着张臭脸。
  左颧骨处那一大团紫边勾勒的淤青当即映入眼帘,看着就觉得疼,再加眼眶底下失眠造成的淡青色阴影,简直憔悴到可怜。
  ……只是一拳而已,我昨晚下手有那么重?苏晏有点心虚、有点愧疚地挨过去,隔着小炕桌坐在榻上,把提盒放在桌面。
  朱贺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提盒,不说话。
  苏晏打开提盒,拿出个热乎乎的水煮蛋,在桌面敲碎蛋壳,几下剥干净,讨好地递过去:“溏心的,要吃不?还是……”他做了个放在脸上滚的动作。
  朱贺霖嘴角下压,还是不说话,把左侧脸微微抬起,对着他。
  苏晏伸手过去,把剥壳熟鸡蛋轻轻按在淤青处滚动,袖口下抻出一截从秋捂到冬的手腕,与蛋比不知孰白。
  朱贺霖嘴里“嘶嘶”有声,眼角余光从他袖口里钻进去。
  苏晏滚了好一会儿蛋,觉得淤青没变淡,但心里的愧疚感减轻不少,便叫內侍端来一碗开水,把蛋搁进去泡着。
  朱贺霖又朝提盒里的小笼汤包努努嘴。
  苏晏把筷子往他手里一塞,佯怒道:“我是打了你的脸,又没打断你的手!”
  朱贺霖一筷子尖捅进小笼包的肚子,呲出一线汤汁:“怎么着,你还有理了?小爷这张脸能打吗,啊?这是将来真龙天子的龙颜,是大铭的脸面!”
  苏晏也觉得光凭一句“三贞九烈”的嘲讽,够不着脸上挨这么一拳,但身为人子,话中对父亲多有诋诽,挨这一拳算是轻的。于是撇嘴道:“你自己也说了,是‘将来’。现下一个劫祸就横在面前,你不琢磨着如何攻克难关,还有闲情风花雪月?”
  朱贺霖挑起小笼包,一口塞进嘴里狠狠咀嚼,沉着脸说:“你怎么知道我没琢磨!昨夜左右睡不着,我带着侍卫去城外驿站了。”
  苏晏当即问:“情况如何?”
  “讯问驿丞,没问出个所以然,只知那天送礼部奏本进京的两个信差告病返乡了。”
  “怕不是返乡,而是隐姓埋名藏了起来,甚至被灭了口,以防我们调查出线索。那天有哪些南京官员去了驿站,驿丞可有交代?”
  “驿站每日接待南来北往的官吏,驿丞说他记不清,问他要出入登记册,又说意外遗失还在找。不过小爷也有法子,将他就地免职,把全体驿卒集中起来,宣告谁能回忆出当日来过驿站的官吏名单,立刻替任驿丞之职。好歹也是九品官身,那些驿卒可不竭力争抢?最后整合出一份名单。”
  朱贺霖从炕桌底下摸出纸页。苏晏接过名单扫了一眼,神宫监的少监林松林公公赫然名列其中。
  “据说身边还带了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林松对他的态度颇为客气,不像仆从或门客。”
  苏晏以指尖叩桌,思索道:“鲁尚书曾做过京官,朝中有故人,想替换奏本而不留疏漏,就必须要伪造他的笔迹。这个儒生看来就是捉刀人。此事的策划者思谋缜密、行事环环相扣,我总觉得有些似曾相似的味道……”
  朱贺霖提议:“把神宫监上上下下全抓起来,逐一拷问,不信他们不招供。”
  苏晏摇头:“就算招供了,也可以说我们屈打成招,算不得有力的证据。依我看来,这个案子的突破点在‘钱善人’身上。
  “你想啊,控制神宫监、收买陵谷寺、修建山路滑索、组织人工开矿运输……哪样不需要钱?就算卖矿盈利,前期也得投入相当大的本金,更何况还要在南京六部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所要付出的人脉与财力就更大了。”
  “钱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小爷你可知,在太平世道中,最快积累财富的两个途径是什么?”
  朱贺霖想了想,答:“经商?当官?”
  “对。如果此人经商,有客户往来,不可能不留痕迹。如果此人当官,那必然是个大贪官,更不可能悄无声息。所以小爷,你若是真想一查到底,就得做好把南京六部的头头脑脑们掀个底朝天的准备。”
  朱贺霖拍案道:“掀就掀!我不掀人,倒有人在背后总想把我这东宫之位给掀了。既如此,小爷何必装什么温良恭谦的贤太子,先把害我的人搞死再说!”
  他发完声势,又小声嘀咕:“难怪父皇爱用锦衣卫。若是有这么一支神出鬼没的侦刺队伍在手,想查谁,谁的内幕与隐私就能出现在案头,那是真好用……”
  太子不该提起锦衣卫。一提苏晏就走了神,双目仍望着前方,但眼神发虚,心绪乘着西北风不知飞到了多少里外,落在某个瞬间念动心悸、蓦然东南回望的锦衣卫首领身上。
  深入危乱之地,弄险于贼军阵前,不知七郎是否安然无恙?
  朱贺霖把手指在苏晏面前晃了晃,也不见回神,怀疑他在思春。
  就因为我提了句“父皇”?恋奸情热到如此地步,当着小爷的面也毫不收敛,简直……欺人太甚!太子脸绿得连淤青都变了色,阴沉沉地问:“总为浮云能蔽日?”
  “——长安不见使人愁。”苏晏下意识地接了后半句。
  朱贺霖揪着他的衣领:“你这愁的是浮云蔽日,还是日无可日!”
  “浮云蔽日”意指小人围绕君王进谗、陷害贤良。那么“日无可日”的前一个“日”是君王,后一个“日”……苏晏反应过来,红了脸骂:“说的什么流氓话!”
  “流氓事你俩都做了,还不许我说一句?”
  苏晏忍着不朝他右边颧骨上再来一拳,随手从热水碗中捞起滚过脸的鸡蛋,塞进朱贺霖嘴里:“吃你的溏心蛋去吧!你就是个蛋,一肚子流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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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池里撕的那一架,滚过蛋后勉强算是和解了。虽然太子时不时要开个酱料铺子,酸、苦、辣、咸齐上架,但苏晏只当他狗放屁,除了正事之外,再不和他胡乱掰扯。
  朱贺霖每次借机发作完都有点后悔,但看着对方死心塌地护着奸夫的模样,又屡屡气不打一处来。
  好在数日后暗中探查的东宫侍卫传来个消息,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逃出皇宫的小宫女桃铃,侍卫们摸到了她最后露面时的行踪。
  这事儿还得从那个帮助桃铃藏身运水车、离开皇宫的运水內侍说起。那名內侍本来收了一大笔好处,足以归乡养老,但临走时起了贪念,回头去取他多年存下来的细软与偷窃的宫中文物,被太子的侍卫拿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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