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和敌国太子有了崽崽后(119)
“儿郎们,击鼓,奏雅乐。”
“今日,孤要与容与太子畅饮。”
他语调依旧懒洋洋的,眼底却多了许多探究和感兴趣的神色。
这是隋衡第一次有冲动,想揭开那道幕离,看看对面这个令他打心底里厌恶的丑八怪究竟长成个什么丑模样。
但也仅是冲动而已。
激烈高亢,密密如雨的鼓点立刻在江面震响,中间夹杂着悠扬悦耳的曲调。
这是一首《破阵曲》。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聚到那一金一玄,色彩激烈碰撞的两道身影上。激昂紧促,几乎令人喘不过气的鼓点中,一只又一只空酒碗被掷入江中。
无形的刀剑兵戈,在江风烈酒间碰撞。
不知过了多久,曲调乍断,鼓点戛然而止,两只雕刻着精致牡丹纹的黑色酒碗同时被掷入江中。
江南江北两位太子,竟在同一时间喝完了最后一碗酒。
江蕴伸手,扶住了栏杆,如玉指节微微泛起白,隋衡眉峰长长一扬,眼角锐利,犹若实质,直勾勾盯在江蕴身上。
这个丑八怪,竟然真的喝完了三十大碗烧刀子,而且速度还不慢。
隋衡心中充满了浓浓的惊讶。
这份惊讶,甚至已经盖过了他对结果的关注。
江北的谋士和将领们自然也惊讶,但最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是江南诸国的国主与名士公卿。
要知以往流觞宴上,这位传言体弱多病的江国太子,除了不可废止的必要礼节,其他时候几乎是滴酒不沾,只喝茶水的。如今竟当众喝下三十碗烧刀子,还能站着没倒下去,简直匪夷所思。便是寻常身强体壮的武将,这么大量的烧刀子下肚,怕也要脚步踉跄,走不稳路。
隋国太子亲自准备的北境烈酒,不会是假的,众人不由开始怀疑,以往有关江国太子体弱多病的传言,会不会都是假的。
江国太子,其实应该是位身体康健,很健壮的太子。只因深居简出,不怎么在人前露面,才以讹传讹的,被冠以体弱之名。
毕竟也无人亲眼见识过,这位太子是如何体弱多病的。一个体弱多病的人,怎么可能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都没摔死,又怎么可能一口气饮下三十碗烧刀子。
江蕴确实还好,因他其实已经用内力化掉一部分酒力,但也没那么好,因烧刀子终究是酷烈之酒,对胃极不友好。
范周第一时间让人端上了解酒汤药,江蕴喝了些,依旧在船头坐下。
江风飒飒,潮意扑面,天边忽然堆积起阴云,竟是又有要下雨的征兆。层云深处隐约有雷声传来,正如江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般。
江蕴轻咳声,发尾也沾染上了些许潮意,端起醒酒汤,再度喝了口。
隋衡没再说什么,直接让人将弓箭取来,而后命人将洛凤君放到舟上,丢到十丈外的江心上去。
洛国国君立刻吓得跪了下去:“殿下,求您放过小儿,他真的不知情啊。”
洛国国君在隋衡眼中看到了杀意,他怕隋衡恼羞成怒,直接用箭将洛凤君射死。
隋衡没有理会他。
隋衡制定了两个比试规则,让江蕴选。
从洛凤君身上射一样东西做彩头,谁先射到谁赢,二,从江上射飞鸟,一炷香内,各射十箭,谁射落的飞鸟数量多,便算谁胜。
隋衡还表示,可以依先前约定,让江蕴一箭。
洛国国君脸色遽然大变,当即膝行到隋衡面前,哀求:“殿下,不可,这万万不可啊。”
冷箭无眼,隔着十丈远的距离,什么也看不清,万一江国太子箭术不精失了准头,儿子命可就没了。而且江上射箭,因为江风影响,难度和失误的几率本就比平时大很多。洛国国君心急如焚,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见隋衡不为所动,神色冷漠,他便面朝南方,隔江给江蕴磕头,希望江蕴高抬贵手,饶过他犬儿一命,直磕得额头血都流了出来。
江蕴已经隐约猜到隋衡在打什么主意。
不紧不慢喝完醒酒汤,展袖起身,道:“孤选第二种。”
“不过,告诉他,孤不用他让。”
江蕴直接让云怀取来了九支箭。
雷声更大,阴云翻滚,天幕迅速黑下去,细小的雨点已经开始落下。
江上的雨,说来就来,由晴转阴,只是瞬息的功夫。
江蕴取过一支箭,将箭上弦,弯弓搭箭,金色广袖迎着雨点扬起,缓缓将箭镞对准一处。
玄色弓身,和修长如玉的手指,形成强烈对比。
下一瞬,流矢犹若星芒破空而出,刺破江风雨幕,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锐鸣啸,没入层云深处。
一声凄厉鹤鸣紧接着响起。
若忽略容貌不计,金衣太子手握强弓端然而立的画面,当真如云中仙人一般。
围观众人惊愕地望着这一幕,只觉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还没见猎物露出端倪,另一支锐箭,已裹挟着更锐利的声响,逆风而上,竟是直直刺穿前一支箭的尾巴,激射而出。
前一只箭瞬间四分五裂。
隋衡懒洋洋收起弓,欠扁地笑道:“一时眼花,莫见怪。”
“这只不算。”
他虽笑吟吟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冷意,似乎能将人骨头穿透,而江蕴便是他穿透啃碎的对象。
方才那一箭的手法和气势,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隋衡右臂的骨头又开始犯疼了。
原来去岁射伤的人根本不是什么谋士,就是这个伪君子。这伪君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够给他“惊喜”。
那就好好玩玩吧。
隋衡眼神阴沉地想。
半柱香过去,隋衡眼花无数次,射出的箭专跟着江蕴的箭跑,以至于江蕴先猎到的飞鸟悉数作废,两人手中斩获的猎物数量皆为零。
范周大骂无耻。
江蕴依旧神色如常发箭。
阴云压顶,闷雷滚滚,雨点越来越密,江上很快没有飞鸟踪迹。
一炷香将满时,两人箭镞恰好同时对准一只落单的,自两艘巨舟间穿过的飞鸟。
而两人手中也恰好只剩下最后一支箭。
一箭定输赢。
两道刺耳尖响同时响起,两只反向射去的利箭同时穿透飞鸟身体,而后同时没入对方的箭镞中,将对方箭镞裂为碎片。
箭镞虽碎,两支箭箭身依旧嗡嗡震鸣着往前冲去。
只不过一只箭对着船身,将飞鸟尸体钉在了甲板上。
另一支箭则尖锐鸣啸着,直冲着立在对面船头的金色身影而去。
云怀离江蕴最近,立刻拔刀格挡,然而那利箭竟以恐怖速度,直接将他长刀刀身穿透,刺破幕离,深深没入了江蕴手臂中。
大片鲜血的红,立刻隔着金色衣袖渗出。
云怀奔上前,才看清那不是普通的箭,而是一支玄铁箭。
“殿下!”
以范周为首,余人皆大惊失色。
江蕴尚能忍受,道无事,吩咐士兵:“去取猎物。”
“这个疯子,他从一开始对准的目标就不是猎物,而是殿下!”
范周早猜测到,隋衡可能趁机要报那一箭之仇,却没料到他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方式。
大雨终于瓢泼落下。
看着对面舟上忙乱的一群人,和淡静立在船头的江蕴,隋衡双眸倏然一缩。
方才他其实给了江蕴选择。
他没料到,江蕴为了得到猎物,宁愿受他一箭。
他又一次错估了这个伪君子,丑八怪。
若无没有丝毫吃惊和恼怒,肯定是假的,但能让这伪君子尝尝一整月的裂骨之痛,也不枉他浪费了一支好箭。
“殿下。”
徐桥有些担忧隋衡的状态。
他们都没料到,以病弱闻名于世的江容与,真的隐藏着这样一身厉害箭术,再结合对方能豪饮三十碗烧刀子的行为,徐桥有充足理由怀疑,之前的病弱之说,多半是假的。他甚至觉得,对方可能是个英武健硕青面獠牙的壮汉。
殿下近来行事本就疯魔,如今虽报了一箭之仇,可毕竟算是输了射术比试,还输在最痛恨的江容与之手。
隋衡淡淡道:“孤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