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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有归处(66)

作者:语笑阑珊 时间:2022-09-15 09:48 标签:甜文 欢喜冤家

  苗常青显然没怎么听进去这句医嘱,他已经迫不及待地下床,来回走动了好几圈,竖起拇指喜道:“神医,小兄弟,你是个神医啊!”
  “就是,这看着可比张太医强多了。”其余人也道。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这手腕疼的毛病能治不?”
  “我快生了,不是,我娘子快生了,大夫也给瞧瞧?”
  柳弦安与阿宁被团团围在中间,两只耳朵一片嗡嗡:“能,都能,大家慢慢来。”
  第二天,那座破庙就被改成了临时的医馆,门前排起长队,都是等着看病的百姓。
  而城中的戒备也越发严密起来,因为琰军已经跨过了绵山。
  这一日,梁戍接过密报,高林也在旁凑热闹一起看,看完之后竖起拇指,有本事,不愧是王爷喜欢的人,我看这喜事不如下个月就办,省得将来如果再打仗,我们还得一趟趟跑到白鹤山庄接人。
  “你的眼皮子也就这么两寸深了。”梁戍点燃火折,将密报焚毁,“开口闭口就是打仗,就不能想些太平盛世的安稳光景?”
  “想啊,我怎么不想。”高林道,“太平日子谁不愿意过,等不用打仗了,我也在王府对面置办一处小院,游手好闲上几个月,好好逛逛梦都王城。”
  “不准。”梁戍翻身上马,“看到你这张脸,容易想起在西北有今天没明天的苦日子,影响心情。”
  高林也打马追上前,乐道:“行,那我住远一点,王爷多给我拨些银子就行,有了银子,我保证有多远离多远,绝不打扰王爷看柳二公子。”
  他所说的“看”,是比较诗情画意的那种,就好像戏台子上的有情人执手对望,很纯洁,干看,但梁戍因他这句话所想到的画面,却要鲜活生动许多。骁王府里有一个很大的后院,现在荒废着,将来正好可以拿来建一座与白鹤山庄里差不多的水榭凉亭,夏天放冰块,冬天生暖炉,四周种满花花草草,再放一张大而舒服的软塌,那样无论自己何时回家,八成都能从毯子里摸出一个迷迷糊糊的、又暖又软的、四万八千岁的懒蛋睡仙。
  “咳!”高林在旁边,“咳咳!”
  梁戍:“……”
  “王爷,王爷。”高林苦口婆心地提醒:“收着点表情。”大战在前,稍微想一下得了,实在不必如此脉脉含情,我看了只是起鸡皮疙瘩,但旁人看了八成会往主帅中邪的层面考虑,不利于稳定军心。
  梁戍道:“滚。”
  高林很配合地滚了,滚到最前方去点兵。
  春天的鸟雀求偶都知道炸开一尾巴艳丽的毛,自家王爷求偶,那还不得出战大捷,将本事抖个淋漓尽致?
  “列队!”他大声下令。
  “战无不胜!”满山岗整齐划一的呼喊声。
  看起来千军万马都在为了骁王殿下的终身大事努力着。
  而城里的柳弦安,也已经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他医术精湛,说话声音好听,温声细语,遇到再粗野的病患,好像也没什么脾气,反倒是旁人看不过眼,总会出面帮他维持秩序。一来二去混熟了,话也就多了,大家最常讨论的话题,还是即将到来的战争,因为据说琰军已经攻到了城外。
  一个小姑娘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妇人赶紧把她搂进怀里,安抚了两把,又歉意地解释:“这几天总有调皮的男娃,用琰军杀人来吓唬她,所以一听就哭。”
  “那可不是笑话。”有一人道,“青阳城的事,难道你们都没听说?”
  扯到“青阳城”三个字,现场的人都沉默了,耳边只传来小姑娘隐隐约约的啜泣,以及另一声长叹:“咱们怎么就遇到了这世道。”
  “我听说在别的地方,不靠近白河的那些城池,”阿宁一边研磨药,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那里的百姓是过得很好的,要不是我们正好要去青阳城探亲,现在早就被官府转移到了万和城,万和城的光景也不错。”
  “别的地方不错,那我们靠近白河的人,就活该倒霉吗?”
  “没有谁活该倒霉。”柳弦安道,“就是因为不想倒霉,所以大家才聚集到了这里,希望能过上好日子。听说我们的新皇上是极有本事的,也不知道他明年能不能治好水患。”
  “明年,哪有这么快。”人群中有个念过书的,大声反驳,“那可是白河,少说也长几万丈,不,几十万丈,听说最宽的地方,比海还要望不到头。”
  “原来白河有这么长啊。”柳弦安放下笔,疑惑道,“那想治理这么一条河,需要多久?”
  所有百姓就都被问住了,他们中的许多人,此生所走过最长的路,也就是从村子里到三水城。几万丈、几十万丈奔涌的河流,那实在是无法想象的长度,柳弦安又道:“五年总够了吧。”
  五年也是不够的,很不够。大家就这么一问一答,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最后得出结论,或许还需要一百年,经过上万河工日夜不歇的努力,才能成功让白河改道。
  这个答案已经很沉重了,因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能等上一百年,而白河一日不被治理好,两岸的百姓就要多受一日威胁,哪怕皇帝能换,可皇帝又不是河神,白河最终不还是那样?
  这时外头恰好走过一群巡逻的官兵,柳弦安见着之后,便叫住他们问:“李将军,你知不知道皇上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治理白河?”
  李将军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谁跟你说皇上要治理白河了?”
  “不是现在,现在肯定不行。”阿宁补充,“我哥哥是说将来,等皇上一路打到王城之后。”
  “打到王城也和白河没关系。”李将军道,“那么长一条河,神仙难治,等一路打到王城,追随者就都是功臣,你们只管吃香的喝辣的,还管什么白河。”
  他这么说,也的确这么想,但等他走后,柳弦安却道:“从三水城到王城,至少还隔着十几座城池,一路打过去,队伍只会越来越大,王城真的能装下这么多人吗?更别说那里本来就住着几百万百姓,咱们进去了,他们呢?”
  一句话问得庙里越发鸦雀无声,许多人来这里,都只是因为在家乡活不下去了,没饭吃,不得不另谋生路。他们其实是不愿意打仗的,更何况中间还有不少老弱病患,也打不了仗。三水城眼下虽能吃上饭,但新登基的皇上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他会继续北上,而大军拔营,肯定会带走粮食。
  那摆在众人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两条路,要么加入黄望乡的队伍,跟着他打仗,要么流浪去下一座城。
  阿宁说:“那我们就去当军医,哥哥,反正咱家五个人都能为皇上干活。”
  柳弦安答应:“好。”
  他是好了,但也有许多人不好,有着好几个孩子的妇人先哭了起来,不懂这漫长的黑夜到底何时才是头,紧接着是老人,庙里呜咽一片,阿宁安慰道:“大家先别着急哭,我们问问皇上,倘若家中男丁去打仗,能不能将他的家人留在三水城里,再分一些粮食和田地。”
  “这城里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一名青年道,“原先每天都能领三个窝头,现在只能领两个,娃娃连半个都难讨,我前几天去帮大夫取药,特意看了眼粮仓,已经快见底了。”
  没有了粮食,就意味着下一轮饥饿即将来临,再加上城外逼近的琰军,所有人的心都是悬的。
  也有不少人发现,这场仗不管是打赢还是打输,对自己来说,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梁戍率军前行,地平线上,已经隐隐约约冒出了三水城的城墙,和一面明黄色的叛军旗帜。
  大琰铁骑玄甲光寒,长刀折射出刺目的光线。黄望乡站在高处,看着远处那道黑色的潮水,穿着一身并不合身的龙袍,手里握着剑。
  他听说过梁戍的故事,大琰一等一的将军,年轻,残暴,战无不胜。
  在那阵,自己还只是田间地头的庄稼汉,端着碗听着千里之外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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