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88)
“不恨殿下。”
“可本王宁愿你恨,”谢时观咬牙,“你怎么能不恨呢?”
沈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目光一愣,无措地看向他。
恨也该是热烈的,像沸烫的水,所以恨意也好,爱意也罢,谢时观只愿他看向他的眼是烧着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冷,这样淡。
尽管他表面上还装得这样听话,这般驯顺,可王府上下,食他之禄者,无不对他毕恭毕敬,他若只想要这一份驯从,找谁都可以要。
殿下到如今才终于回过神,原来他这样烦、这样怒,酿得满身的火气无处宣泄,只是因为那个曾经满眼都是他的哑巴不见了。
那个无论他怎样得寸进尺,也依然景慕着他的人,好像也随着那日叛他离京的人一起逃掉了,只有在那真相揭开之前,他才短暂地失而复得了一瞬。
那片刻的欢愉。
可这哑巴不是爱慕他吗?不是还偷偷在枕头底下藏着他遗落的绸帕吗?只是因为他是藏在“林榭”面具下的那个人,这般不痛不痒的错处,那甚至都不能算是错处……
误打误撞地和自己仰慕之人做了“夫妻”,孕育了后代子嗣,而不是和什么不知底细、不干不净的人,他该庆幸才是。
沈却眼里的无措和懵懂,都叫他恨,恨地想撕开他,剖开他的五脏六腑,把他内里的一切都掏出来,看他还怎么撒谎、怎样冷待他。
可偏偏殿下舍不得。
这世间只有这么一个……沈却,弄坏了,就没有了啊。
*
夜里,小满来替谷雨。
“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马上要上路了,”谷雨抱臂倚在檐下,低声道,“我也不回去歇了,在这儿眯一眯眼就是。”
小满点点头,而后问道:“里头没事吧?”
谷雨掀起眼皮:“没,今日静得很,像是早早就歇下了。”
小满稍稍松了口气,在这节骨眼上,他不想再出什么差错,回京要走哪条路,歇在哪个驿站里,他们都考量好了,提前叫人给驿管那边递了消息,叫他们早早备好了。
要是里头又闹了什么不快,耽搁了启程的时辰,路线又要紧跟着修正,毕竟殿下只告了月余的假,来时路上走得快,一路换马疾行,只费了六日有余。
可回程路上带了个伤患和小孩子,便只能乘着马车走官道,必要时再换乘水路,时间压得很紧。
到时候没法在定好的日子前抵京,殿下可不会思量他们的苦处,只会认为是他们办事不力。
天边很快便翻起了鱼肚白。
正当两人觉得今日应当平安无事的时候,却忽闻偏屋里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动静。
谷雨惊醒过来,低低朝里喊:“主子?”
没人应。
紧接着,便又传出了那婴孩的啼哭声,小满心里慌乱,生怕是出了什么事,敲一敲门,见还是无人答应,便干脆侧身狠狠一撞,把那屋门撞开了。
只见里头几案边上一片狼藉,糕饼和陶瓷碎片洒落了满地,坐在榻边的沈却怀抱婴孩,一脸的错愕,而雁王则沉着脸坐在那几案边上,见着他俩,冷声斥道:“滚出去!”
谷雨反应快,忙先一步合上门。
屋内。
谢时观背对着榻上人,指节扣在那桌案边上,他真想把这几案也砸了。
“你不是嗜甜?不是喜欢吗?为什么不吃?”他的声音冷得吓人。
旁人得了他的赏,从来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只有这哑巴敢弃之如履,敢践踏他的一片……真心。
沈却明白过来,知道他是还在为那糕饼的事生气,因此便蹲下身去,将那些散落地糕饼点心拾起来,一块块码入盒内。
“别捡了,”谢时观听见动静,心里愈发得火大,一转身,“捡起来也不能……”
吃了啊。
他愣住了,因为沈却正将那从地上拾起的糕饼往嘴里送,谢时观差点炸了,起身打掉他手上那块糕点,又掐着他脸颊,要他张嘴,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沈却不肯吐。
谢时观真想掐死他:“先前干干净净的你不肯吃,非得掉地上沾了灰你才要吃,你是狗吗?”
不只是沾了灰,方才同那糕饼一道落地的还有一只茶壶,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小碎片一道混进去了。
片刻后,那唇齿终于还是叫殿下掰开了,可方才吃进去的东西,早被这哑巴囫囵给咽了。
“我喜欢的……”他看见这哑巴比划。
他嗜甜,喜欢糕饼甜食是不错,可殿下赏他的,他却不敢碰,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
“我把这些都吃了,殿下会高兴吗?”
谢时观顿时觉得好像有一双手,拽住了他心肺,狠狠地拧着,叫他恨得喘不过气来。
唇舌间又苦又麻,全是涩意。
第六十九章
天刚亮, 谷雨便抬了一大箱子的行李上车,这箱奁里有大半的东西都是雁王带来的, 沈却和思来的只占了小小一块地方。
殿下定的那辆马车很是奢靡宽敞, 往那院门前一停,逼得过路人都得侧身才能挤过去。
因此时不时便有些好奇的目光往他们这儿探来,却又被那两个带刀的死士给吓了回去。
谢时观先一步出了门, 那哑巴则还在留在院里同那母女二人话别。
老太太手里拎着几只才杀好的鲤鱼和母鸡,硬是要往沈却手里塞:“这你带着, 路上找地方炖了烤了, 都是补身子的。”
沈却摆着手不肯要,又匆匆比划道:“路上要坏的。”
那母女俩不知看没看懂,陶衣如先帮他提着那杀好的生食, 瞥着谢时观的身影, 低声同他说:“你腿伤未痊,那……那贵人路上也未必会顾着你, 一路舟车劳顿, 不吃些补的,气血恐怕是要虚的。”
“再说这一路往北, 越走天越冷, 这些生食且挂在马车外头, 轻易也是不会坏的。”
谢时观倚在门框上看着他身影,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还不走吗, 阿却?”
沈却不舍地一步步向外退,陶衣如同那老太太则跟在他身后,一路跟一路念着:“到了京里, 有机会就递封信来, 报个平安。”
那老太太也道:“以后得空了还是回来看看吧, 那屋子就先给你空置着了,等思来大些了……”
沈却点着头,眼眶里一点湿意,被谢时观揽着腰一路带出去了。
不远处有乡民在怯怯低语:“那怎么看着像是位官爷?”
有个去岁才过了童试的生员捋着微微发白的须发,眯着眼,讳莫如深道:“你且看那贵人身上着的是甚么颜色?紫袍金袋!”
这些乡民们哪有概念,闻言怔怔地问:“那是多大的官?”
“三品,至少是三品呐!你我这辈子都未必能再见到这般人物!”那老生员眼中满是憧憬,还有几分落寞和遗憾,“可叹啊,他才不过那般岁数,便能着紫袍配金袋,而老夫这把年纪,却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一睹天颜。”
“说到底,咱们这些人苦读一辈子,也不如他们这些会投胎的。”又是一声低低的喟叹。
“可那分明是个妖邪……这位官爷爷总不能是特意来找这灾星的吧?”
“谁说不可能呢?方才我可看见他是揽着他走的呢,连这官爷都要护着的人,不会身份比这紫袍官爷还要尊贵吧?”
一时间,这些围观的乡民们便人人自危,他们或多或少都在背后议过沈却,说的话更是不大好听,想起那光棍一家的下场,心里不由得都一阵胆寒。
殿下先一步把沈却和那崽子往车里塞,而后目光淡淡地一瞥,冷冷地扫过那些乡民,谷雨立即会意,提刀走过去,喝道:“谁再多话!”
那些人立即便吓得四散而逃了。
谢时观随即登上车,对这厢里的装束还算满意,坐垫、纱幔,甚至于一张双人矮榻,与他要求的出入都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