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不渡癫公(68)
傅濯枝偏头瞧过来,檀韫又说:“昨夜你留宿,今晨我还晚起旷值,陛下许是误会我们夜里厮混,忘了正事。”
傅濯枝想起方才皇帝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可我们都是男子,不过是住在隔壁房间睡了一晚,寻常人是不会往这方面去想的,除非……”
除非这个人也存了这种心思。
檀韫和陛下,到底是已经有了那种关系,还是陛下单方面的心思?
傅濯枝拿捏不准,心里茫然。
檀韫哪好意思说是他自己先坦诚了心思,便说:“我说的厮混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说夜里借醉多玩了会儿,好比下棋玩牌,因此睡得晚,误了时辰。”
傅濯枝停步,盯着他看了两眼,见檀韫睫毛颤抖着垂下去,便笑了笑,说:“你撒谎的时候会脸红。”
“真的?”檀韫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有不正常的热意,可他自小在阴谋诡计里混,撒的谎实在太多了,若是次次都脸红,哪有人会上当呢?
他无措地放下手,“从前不这样……”
“别紧张,”傅濯枝安抚道,“我又没让你老实交代。”
檀韫扯了扯袖口,却说:“我可以跟你交代一部分。”
“嗯?”傅濯枝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那我洗耳恭听。”
檀韫挑起眼皮看着傅濯枝,说:“是陛下不许我私下和你来往,但我没有听话。”
陛下为何不许,傅濯枝心如明镜,无非就是把檀韫当成了自己的人,占有欲作祟,但檀韫的回应却令他无比惊讶。因此他安静了一小会儿,才问:“为何?”
“因为没道理,所以我不答应。”檀韫说。
傅濯枝提醒道:“这是抗旨。”
檀韫摇头,“是崇哥不许我和你来往,不是陛下不许,算不得抗旨,最多算我不听话。”
“崇哥……崇哥,”傅濯枝看着檀韫,耳朵又开始嗡嗡叫了,“你私下都这样唤他吗?”
“很少,只有陛下生气,或者要诉说心事的时候才这样称呼。”檀韫觉得傅濯枝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可怕,不是灼热的滚烫,却像是一口波涛肆虐,张口吃人的深渊。
他跟着静了静,解释说:“我惹陛下生气了,他要教训我,我这样叫他,他就会心软,我就不会挨罚了。”
“真聪明。”傅濯枝真心诚意地夸赞,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幕画面,檀韫坠在皇帝怀里,抱着人小猫似的蹭来蹭去,满口崇哥崇哥崇哥地叫,求,他们是世间最亲密的人。紧接着呢,是不是要做最亲密的事情?
少顷,傅濯枝听见了自己平静的声音,“陛下会怎么罚你?”
“最严重就是打手心了,但也打不了两下。”檀韫说完,见傅濯枝胸口起伏,似乎是松了口气,不免纳闷,“你在想什么呀?”
傅濯枝摇头,“就是怕罚得太重。”
“不对,”檀韫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禁叉起了腰,“我觉得你不只在想这个。”
见傅濯枝抿唇不语,他担心这人憋在心里胡思乱想,又要发疯性子,便立马上前一步,“说。”
傅濯枝不敢说,后退一步,举手投降,“檀监事,这里是宫道,有人来往。”
“缉事厂可先斩后奏,我审讯犯人也不需要挑时间地点。”檀韫微微仰头,温和地盯着傅濯枝,“给你一次机会。”
傅濯枝哎呀道:“我看出你撒谎的时候可没有追问你。”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又不是你。”檀韫低头掸了掸袖子,斜眼瞧他,“我数三声,一,二,三——”
“我说。”傅濯枝小声快速道,“就是怕陛下欺负你。”
檀韫蹙眉,“舌头黏上了?重新说。”
傅濯枝只能又说了一遍,虽然还是很含糊,但檀韫显然听清楚了,摇头说:“陛下生气的时候哪有心思欺负我,恨不得把我丢出视线外,只有平时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欺负——”
“他怎么欺负你的?”
傅濯枝骤然打断,檀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说:“你激动什么呀?”
“我、我……”傅濯枝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一二三来,可檀韫那拧眉蹙眉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天真无害,活像只好欺负好蒙骗的兔子。他越看越着急,索性豁出去了,“他有没有不顾你的身子?有没有对你说冷漠多情的话?有没有打你绑你?”
檀韫“啊”了一声,“什么不顾我的身子,什么……”他喉咙一噎,突然明白了过来,心情变来变去,好笑,生气,最后变成了一种更没道理、更汹涌的委屈,“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见他这模样,傅濯枝神智回笼,知道自己猜错了,立马说:“我错了!是我心里不干净,我想岔了,我——”
“别人胡乱想就罢了,我不在意那些人,你怎么也这么想我?”檀韫后退半步,偏头不看傅濯枝,跺脚骂道,“你滚出去,不要来找我了!”
说罢转身就走。
傅濯枝慌忙追上去,情急之下攥住檀韫的手腕,把人拽了回来,拦在小宫门后头,不让人走。
戴泱坐着杌凳过来,老远就瞧见两人拉拉扯扯的,本以为是傅濯枝混账欺负小七,再仔细一瞧,世子爷慌乱好似无头鸟,小七虽然要挣脱要逃跑的,可脚步凌乱中颇有另一种欲拒还迎的章法,一下就明白了。
哟。
天大的稀罕事儿。
戴泱摸了摸下巴,示意抬着杌凳的人把他放下,“两个呆子,在宫里拉拉扯扯,真是情急上来什么都顾不上了啊。去,”他吩咐人,“去后面的宫门守着,暂时不许人过。”
两个随行火者应声而去,戴凝光守在杌凳边,笑眯眯地说:“七叔真是不放肆不说,一放肆起来,挑了个好大的炮仗!”
戴泱也笑,突然想起先前檀韫莫名其妙地问他傅世子的事儿,别是那会儿就厮混在一起了吧,偏偏他还当个不明就里的傻子!
另一边,檀韫握拳打傅濯枝,“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被人看见,我更不干净了!”
“我何时说你不干净了?”傅濯枝说。
“你说了你说了。”檀韫愤愤地把人瞪着,“你疑心我爬了龙床,不就是嫌弃我不干不净吗?”
“祖宗!”傅濯枝要疯了,快速说,“我承认,我是胡思乱想,曲解了你和陛下的关系,是我自己眼盲心瞎,我该死,可我当真没有觉得你不干净!我没道理这样想你,也不会这样想你,你气我误会你,打我骂我都好,别这样想我,成不成?”
檀韫被他这一串震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说:“你都怀疑我爬龙床了,还说没觉得我不干净,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任你哄骗吗?”
“……”傅濯枝心乱如麻,解释说,“我到底要怎么跟你说嘛!”他拍拍心口,拦住又要走的檀韫,“就算你当真和陛下有情,有逾越君臣的关系,也不代表你不干净,我自然也不会这样想你。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檀韫辩道:“别人都这样说,那些觉得我爬了龙床的人,私下都说我是靠着在龙床上使力,说我早就被……”
那些腌臜的荤话,他难以启齿,抿唇不说了。
傅濯枝把拳头捏得咔嚓响,“你不是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吗?”
“可万一你也这样想呢!”檀韫脱口而出才惊觉不对,傅濯枝懵然地瞪着他,他不敢对视,推开人就跑,结果被拽回来,堵在角落里没地儿抬脚。
“要死啊你!”檀韫没法子了,威胁说,“这里是宫里,你信不信我叫人把你叉出去?”
“你就是叫人把我叉成箭靶子,我也要跟你说清楚。”傅濯枝虚虚地用两臂困着檀韫,认真地说,“是我错了,误会了你,是我自己瞎吃味,胡思乱想,就没忍住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