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见王[洪荒](16)
“是这样。”姬夷召走到他身后,跪坐而下,握住他的右手,一笔一划,描起那字。
这甲骨文,可比汉字好认,就是有点考简笔画的水平啊。
姬夷召握着弟弟的拳头绘了五次,才放下手:“会了吗?”
“应该会了。”姬其尧想着哥哥刚刚握他右手描绘的感觉,认真地再画了一次。
果然,虽然还是有点斜,但已经是一个简单的火架烤肉的图案了。
“真厉害,”姬夷召捏了捏弟弟的脸,“来,我们写下一个字,这个字认鹿,我们要先画上边的两根树叉……”
时光过的很快,学了十几个字后,看弟弟有点疲惫了,姬夷召笑了笑,让弟弟出去玩,明天再学其它的字。
“我去外边练剑,我会好好学的。”姬其尧认真地说,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哥哥,为什么其它人都称呼哥哥为大兄,我却要叫哥哥呢?”
额,因为我觉得大兄这个词总让我不自在啊。
姬夷召微笑道:“因为我想让阿尧叫我和别人不同。”
“为什么?”姬其尧疑惑的眨了眨眼,他的眼睛很大,但睫毛很长很密,非常漂亮。
“因为,”姬夷召心中急转,面上却丝毫不显,“我想当阿弟独一无二的人啊。”
“嗯!”姬其尧用力地点头,“哥哥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
“嗯,出去玩吧,只读书可不好。”姬夷召将桌上的一枚山桃递给弟弟,摸了摸他的头。
“好,那哥哥我先出去了。”
“去吧。”
目送弟弟出门,姬夷召这才又回到自己那座半人高的数米长的等比例模型上。
他的目光落在模型里淮水出山,冲入盆地的位置。
淮水上游,仅仅是他知道的位置,就比盆地高了六百多米,更不用说上游。
这样巨大的落差导致了淮水一入淮中盆地,地势瞬间变缓,水汹涌的水势就冲出河岸,淹没良田,让整个淮中化为汪洋。
要在这样湍急的水中筑一个分水坝,都江堰那竹笼里放石头再沉水底的方法肯定是不够的,以这样的水流势能计算,至少要三米以上的直径,十米长度大竹笼里装满石头,才不会被急水冲走。
可是就算有这么大的竹子,又上哪找这么大的船把石头运到江心去沉下?
要知道现在的船都一整块木头挖空削尖,只比独木舟刚刚进化了一点,难道我还要把大船造出来?
那样的话我还不如造钢筋混凝土算了!
对了,水泥的配方是什么来着?
姬夷召想了半天,只能无奈地叹息。
早知道就不学什么原子核物理学了,直接学水利工程多好……
而且光是他现在的资料还不够,至少要走上整个淮水上流一半以上的路程,才能有个直观的汇总,这样的估计太保守了。
可是如果这参数还要调大的话,那真的在迹个远古时代可以做到吗?
越想,他心中就越是复杂。
当年果然不能敲不起应用科学的那群人啊,要学以至用真心难啊。
想到做了一年地质勘探的那个大学同学集会时有如野人的样子,技术宅表示压力很大。
“夷召,遇到麻烦了吗?”肩膀上的老鸟看儿子愁眉不展,在一边纠结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
“我想去淮水上游勘察一下,可是山高路远,行路难啊。”才在野外生活快三年的姬夷召觉得身上所有的懒筋都嘶吼着别去啊别去啊。
“这有何难,为父带你去便是,”孔雀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整条淮水七千四百余里,带你飞上一百个来回,也不是难事。”
好像是真的哦。姬夷召想了想:“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绝对不麻烦!”孔雀大力摇头,开玩笑,多好接近儿子的机会。阿惠回来也要力挣啊!
“那就谢谢了。”姬夷召心中一松,也就没在意对方又蹭了蹭他的脸。
“你是我儿子啊,”孔雀非常满意,“对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姬夷召觉得父亲真的是见多识广,讨教下也无妨,便指着模型,给他装讲了下如果南荒治水必需在山口河道里设一引水堤,但工程浩大又危险,让他不知怎么解决。
“也就是说,只要可以在这里有一块石岸就可以了?”孔雀想像了一下大概位置、
“对,你有什么办法吗?”姬夷召满怀希望的看着他。
“何必废那么大的劲让人去完成。”孔雀好笑地道,“有专门做这事的。”
“专门?”姬夷召惊讶地看着他。
“当然,夏国至宝,息壤。”孔雀斩钉截铁地道。
“就是《山海内经》里说的‘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侍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腹生禹,帝乃命禹率布土以定神州’的那个息壤?”姬夷召想了想,才道,“我一只以为这只是传说。”
“自然不是,当年大禹治水,若非此物,别说十三年,就是一千三百年他也治不了灵川。”孔雀说到大禹,言语却也有一丝钦佩,
“灵川之大,非淮水可比,当年他见灵川势急,以半杯息壤入河,瞬时,高峡叠起,化为山脉绵延,刹间就挡了灵川洪流,但水之至弱却又至刚,可引不可挡,眼看洪水淹没上流平原,情急之下,他以毕生之元气劈断开山脉,将那处劈开三道高峡,从此,灵川引流,灌溉四方,中州水患由此平息,自此中州丰饶无比,人族之势再不可挡,那三道峡谷被人称为‘人门’、‘神门’、‘鬼门’,以此记他功绩,现在都可以看到。你去中州,自可见到。”
“也就是说……”姬夷召想了想灵川那超过百里的江面,再想想淮水,“我只需要一点点息壤,就可以建立分水坝?”
“当然。不过,那东西可不那么好拿。”孔雀说。
“哼,刀架他脖子上,没有不好拿的。”姬夷召心中大患一除,心情大好,“你真是我的老师。”
“不,我是你的父亲。”
“不和你争,没注意时间,天都要黑了,我喊其尧吃饭睡觉了,你先走吧。”姬夷召看了看天色,带着孔雀走出房门,其尧不在外边。
“夷召,我和你睡嘛……”孔雀死抓着他衣服不放。
“不行。”姬夷召想扯他下来
“你弟都可以,我还不如他亲吗?”孔雀用力挣扎。
“当然,他是我弟弟,”姬夷召扯了半天都失败,于是神色一冷,“明天还想不想过来了?”
“……”孔雀悲伤的飞走了。
姬夷召在外边找到了正在练剑的弟弟,拉他回去吃晚饭。
孔雀在远处看着他把弟弟拉回去,小心地给弟弟擦汗,眸色竟比夜色更加晦暗。
呵,可笑,竟然真当他是兄弟了。
静立一会,他一声冷笑,展翅高飞。
第 23 章
南荒涅阿地,参天入云深
指的就是南都依山而建,参天入云,在这座城市,中下两方是平民与奴隶的所在,中上层属姬氏王宫,最上则是祭祀之地,供奉千年来历代祖先。
今夜,祭祀之地的最西处,一间独立院落里,一名女子正在房内,对着一捧黄土跪地祈祷。
她衣饰素净繁复,长发披散及地,阴冷月光之下透出光棱,神色在逆光之下无法看清。
一声清响,破旧的门扉被推开,女子豁然抬头,出现在她视线中的,一名的男人,冷峻到极致、也高贵到极致,蓝色长发光华如瀑,仅以凶鸟头冠束起,凶鸟展翅,血眸厉红,仿佛随时都会飞出银环,择人而食。
以孔雀翎羽织出的华服惊艳无比,却也仅是他的陪衬。
黑暗而神秘,血腥而无情。
“孔雀王。”女人低声响起,她的声音暗沉而沙哑,仿佛被磨旧的石碾。
高大的男人笑容微冷,只是抬手,一枚青铜佩环铮然落地。
“……其尧。”女人惊呼一声,随即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抚了抚自己的长发,迅速镇定下来,抬起头,那是一张与姬夷召有数分相似的美好容颜,虽然眼角以有细纹,但眸中却依然似有千种风情与人诉说。
“你之来意,直说便是。”
只是,下一秒,轻风抚过,哪还再有人影,只剩冰冷刺骨的月光照在那寂静的空地之上。
“姬惠,你终究是带回了你儿子……”女人修长的手指自颈侧划过,隔着细麻布裳,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颈上那凹凸的伤痕,感觉到那曾经的死亡之痛。
“姬惠,殷流云,姬夷召……还有,其尧我儿——”她吃吃的笑起来,仿佛明白这黑夜里带来的讯息,却是一杯毒酒,却不能不喝。
次日。
女子从自己那数年未出的小院中走出,她身上的素色衣裳已经换成上品的暗黄丝帛,长发高挽,脸覆金面,盛装华服,走入主祭祀之殿。
“昊天有命,黄帝受之。念切如一,夙夜于怀。殚之竭之,固之定之。”时值每月初一,主祭姬桓正于正殿向先祖念起祭文。
“姬桓。”女子等他念完,才静静开口。
“姬幽!你竟还敢走出囚室。”姬桓一怒,却是立刻屏退左右侍从。
“为何不敢,当年带走姬夷召,却你我二人,如今你意气风发,却让我受这泼天大难,姬惠却真顾念旧情。”
“是你贪心太过。勾结外族,更生下那……”姬桓说到此处不禁大怒,“你不知恩就罢,竟……”
“我只要我儿其尧。”女子斩钉截铁道。
“你欲何为?”姬桓寸步不让。
“吾儿其尧!”
“吾为何助你?”
“你安能放过姬夷召,吾会是你最大助臂。”女子傲然道,“当年祭礼,你我二人一修通祝祭,一修咒杀。如今之势,你独木难支。”
“兄长英武威摄天下,你便是能力通天,也非他之对手。”姬桓断然道。
“有一个人,不会输给他,”女子淡淡道,“不需如何强势,只拖山君一时二刻,局势便尽在你我之手。”
“谁?”只是一想,他却更怒,“你竟然想勾结孔雀妖王!”
“便看你心中,山君少君,何者为君了。”女子冷然一笑,转身离去。
“同室操戈……”姬桓沉默许久,方才叹息一声。
*
另一边。
“阿尧,我要出去一会,大约两个时辰回来,乖乖在宫里听话”姬夷召既然决定要去探查水情,自然不能带弟弟前去,毕竟孔雀之事看似轻易,却是山君极大之私密,其尧年幼,若是说漏了什么,也是麻烦。
“哥哥,不可以一起去吗?”姬其尧眼中带泪水,极是不舍得。
“淮水太急,阿尧你在家练字与剑,哥哥中午就回来,可是要检查的。”姬夷召摸摸弟弟的脑袋。
“好的,哥哥午时想吃何物,我让伊去做。”姬其尧也觉得快点长大更重要,也就不再纠缠。
“石锅鱼吧,记得让他不要放葱。找不到我说的香菜也不许放!”
“又挑食。”姬其尧不满地看着他,“自己当反面教材还不许我学,知道了,记得早点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