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35)
作者:寒衣
时间:2018-10-18 08:27
标签:江湖武林
也是有心事的人呢,只是,也许此刻更痛苦,却也许日后仍有转机……不是么?
武佩菁低低叹着,自己已是无望,然而听眼前这人所云,他又爱又恨的那人,却不是敌人。这样,也许还未到最糟的情况吧。
只是他说不认识,却又是为何呢?
君笑由此与武佩菁相熟起来,两人有着相似的心思,虽然并不倾诉心中苦楚,却明白对方知道自己。即使只是默默相对,也会好受一些。
君笑很忙,忙着弩山之事,分兵布阵不是他所长,他却想学一些。步吟阻他亲自带兵攻弩山,他也只有尽力安排。尤其那些武林人很多都是跟从曲宁远的,现在谁也不知他们究竟怎么想,到底是真心跟着朝廷,还是打算投靠影门。
他倒不怀疑聂启之,聂启之城府太浅,心里什么也掩不住。正因为如此,当君笑和武佩菁越走越近时,只有聂启之去找武佩菁,扭扭捏捏说让她小心些。武佩菁不明白他的意思,几番追问之下聂启之方才告诉她,君笑和悠然关系非比寻常。
武佩菁大惊,暗中观察二人,倒没发现有什么接触,反而觉得靖王爷看君笑眼光有些怪异。尤其当自己和君笑在一起时,靖王爷看向自己的眼光简直能杀人,而那眼光,却是嫉妒。
步吟几乎嫉妒得死,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拿自己当陌生人,却和一有夫之妇神情亲密。自己想和君笑说几句稍和正事无关的话都难,他二人却总在一起说些什么。
怎么可以这样,笑……是他一个人的啊!这样,又和在沈庄的时候有什么不同?他可以对每一个人笑,只是不理会自己。
步吟拳头重重砸上案台:这样的话,自己这一番辛苦这一番委屈,却又是为了什么?自己尽力改变着性子,在他面前学着宽宏学着忍让学着不去任性……为了君笑,他当真已经尽力了啊!为什么……还是回到起点的状况?
真想对付武佩菁,可怕君笑生气,还是忍了下来。步吟对着自己苦笑,自己已经不像自己了,可君笑……还是这般对他。
“悠然。”步吟叫来林悠然,吩咐道,“你和君笑走的比较近,他……似乎也不是很排斥你,你帮我注意些……”他顿了顿,道,“那个武佩菁……你找机会接近她,尽量分开她和君笑。”
悠然心道我堂堂悠然剑,竟然被派这个用场,却又不能反抗,于是领命。他和武佩菁有绑架之缘,倒不生疏,加意笼络,很快便熟了。武佩菁多少算是武林女子,又大悠然几岁,也不避讳——何况在她听了聂启之的话,自然认为悠然喜欢的是男人,更是不以为意。
悠然旁敲侧击,想盘问武佩菁和君笑之间的关系,武佩菁倒聪明,噗哧一笑:“林少侠你别乱想,我和君笑之间没什么的……”
“啊?”悠然一傻,“我为什么要乱想?”
武佩菁只当他害羞,道:“你和君笑的关系人尽皆知,你要现在不好意思,当初又何必当着众人面吻他?……诶?你怎么了?”
悠然木了,眼睛瞪得极大,武佩菁几乎可以感觉到悠然的情绪波动。最后只听他一声惨叫:“王爷,你还我清誉来——”
二十三
弩山在大江入海处,一端峭壁正临着大江狭处,另一端却是极险的山石丛立。本来弩山只是略险,也算不得很难登。但影军上山之后炸毁了绳索吊桥,又毁去了其它上山路径,影军居高临下,弩山成了一座小城似的,极是难攻。
偏生弩山上有泉流,连放火烧山也是没用。不过也正因这山上有泉流,君笑想到如何攻打弩山——逆着泉流而上,最危险之处,也就是唯一的破绽。
危险是自然,这么一众人中,能在水上站稳的着实不多。君笑指挥着他人行动,自己却不能身先士卒,直是担足了心。武林人毕竟太杂,难以听从调遣,个个都打着自己的主意,根本不去管其他人。官兵心倒是齐,然而都是北方人士,哪会爬山涉水,也是勉强。幸好步吟把他手下那些武林人调了过来,虽然也不谙水性,毕竟武功高强,君笑吩咐下去,他们也能明白怎么作。
倒有些熟人,詹一莫二冷三刘三齐四钱十七都在,事实上除了最前几名高手,沈庄那些人几乎全部来到营中听从君笑调遣。齐四、厉十五、凌十九三人生于南方,都是善水的,逆着泉流行动,倒也未遇危险。
遇水搭桥,大军却是在水下搭起桥来,溪流处是防备最疏漏之处,步吟手下高手行动隐蔽,竟无人发现——也是因为弩山和下面失了联系,否则官兵调动也不可能不引起山上注意。到得山上人发现之时,溪流下桩子已经打得差不多,再想阻挡,已经来不及。高手毕竟是高手,沿着湍急溪流,也能窜上山去。
只是溪流不宽,只能容少数人上去,因此都需要武林高手。弩山上兵士不是很多,但占着地利,也颇难对付。而且大多数武林人不擅水,看到溪流头都有些发晕。君笑答应步吟不上山,在山脚指挥,甚是担忧。
山上影军看着情况危急,竟然搬出他们用来守山的投石弩炸药等拿出来,直是要毁了这条溪流。君笑暗骂这些人头脑不清——炸了泉流,他们就不能放火么?这么同归于尽的架势,又能有什么好处?
弩山山势本就极陡,影军头目发动投石弩,巨石隆隆滚下。君笑看着上面,心中大急:还有不少人在溪中,这石头砸下来,那些人武功也不是顶高,怎么躲得开。
高手先上去,现在正在往上走的,是武功相对较弱的人。他们见大石砸下,一时躲得狼狈,有些便已是受了伤。君笑皱起眉,提气纵跃,便上山去。
步吟本在右后押阵,见他上去心中大惊,跳上山去拉住君笑:“笑……”君笑转头,眼中掠过不悦之色,步吟连忙改口,“楚公子,你答应我不上去的……”
君笑冷冷看他一眼,挥出一掌去阻他,然而步吟不闪躲。君笑只好收掌:“不要拦我。”转身上山。
步吟会看君笑脸色,见他沉着脸,不敢惹他生气。他看君笑佩的青钢剑,摘下腰间佩剑扔给他:“拿着青冥!”
君笑只好接下剑,向山上去。步吟不放心,抽出身边护卫的剑,跟在君笑身后。步吟轻功不错,君笑却是行动不便,在溪流中艰难向上。步吟看得心惊胆战,尤其君笑急速上跃,惊险万状。跃到半山,石块迎面砸来,步吟高声喊道:“笑,小心——”君笑充耳不闻,手中剑出,挑向石块。石是巨石,剑却是身极狭的长剑,这样无异于螳臂当车。然而君笑施力极巧,劲力凝于剑身,斜斜拍上去。巨石轰一声炸裂,散落开来。步吟躲着碎石,脚步缓了,君笑径自向上,手中剑不停刺出,挑落一块块巨石。
如此极费内力,没多久君笑便觉有些疲了,步子也凝下来。溪中桩子本就滑溜难以留足,他又只有单脚能施力,内力聚在手下,脚下难免疏神,一个不小心身子一歪,几乎栽倒。
步吟吓得呼吸险些停了,君笑此时站的位置非常不好,正是一处陡峰。若他向内栽倒也好说,若一不小心栽向外侧,可能便会沿着山滑下去。他抢步上山,大喊:“笑,注意脚下!千万小心——”
君笑听他声音,又见他发足向自己方向奔来,心中一乱,手出剑便迟疑了下。他做的是极危险之事,哪容得半点疏神,巨石落下劲力扫到他肩头,带着他向下跌落。步吟忙张开手臂,看着方向去接。君笑见他伸出手来,脚下用力,向另一方向跌去。
步吟手中空着,心也空落落的,一时泛起恨意,却又觉心寒。然而眼中所见让他所有情绪都化为焦急——一块大石向君笑砸去,为了躲开石块,君笑右脚踩着左脚脚面,向左前方跃出,然而……下面是空……
“笑——”步吟大叫,看着君笑跌落。
步吟犹如疯了般,下令全力攻山。弩山本已无抵抗之力,步吟红了眼似的,很快便攻下来。步吟等不到攻下山,立即便带人寻下去。然而山涧里草长得丈许高,现下深秋,草又茂密,连步子都难移,怎么找得到人。步吟吩咐下去,谁能找到君笑赏金万两,重赏之下,众人几乎连树根都翻出来了。
步吟更是心焦,四下寻着,整一天一夜未合眼。然而君笑像是从山上消失一般,完全不见踪影。到第二天夜里,晚上天暗,众人都回营,只步吟还苦苦寻找。戌时左右,天已是墨一般,只有些许星光。步吟手中火折将熄,他停住脚步拿出另只火折,忽见远处山涧里有白烟升起。
烟尘发白凝聚,显然是人生的火。步吟心中大喜,忙向那处奔去。那处尚是满地荆棘,好不容易走到火堆近处,火旁坐着一人,不是君笑又是谁?
君笑抬眼见是他,微微侧头:“怎么是你?”
步吟的喜悦被他一句话浇熄,只苦笑道:“我正好在附近找你,看到烟就过来了。”他靠得近处,见君笑衣衫破碎,火光中脸色也显出苍白,忍不住心疼,“你昨日怎么不生火?伤到什么地方了?”
“昨日?”君笑问道,“我昏睡了一日么?”
“岂止一日!你掉下山已是前日的事情了!”步吟靠近他,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我怕你出事,越是找不到越是担忧,我……”他想起这两日里的担忧,心中极是酸涩,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害怕吗?我一想到你是为了躲我而掉下去的,我就……我就恨你恨得想砍死你咬死你,可我现在……”他收紧了双臂,手下的温热身躯微微颤动着,君笑还活着,这就足以使他忘掉一切其他情绪,“我现在只想抱紧你,再不让你离开我,笑,你吓死我了你知道么,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
君笑有些呆住了,任由步吟抱着自己,一时间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感觉抱着自己的人似乎都要哭了,这样的黑暗之中,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在耳边回响,环绕着自己的手臂抱得极紧,似乎真要抓住不放手一般。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黑暗,看不清楚对方面孔,因此不必面对那张痛恨的面孔,尽管声音还是步吟的,但那语气和身体动作,属于他怜爱的那男孩。
到底是悠然,还是沈步吟?到底哪里是爱,而哪里是痛恨?
闭上眼,觉得自己当真太脆弱,否则怎么会因贪恋这温度,竟然在最痛恨这人怀里乖乖不动?他不是自己喜欢过的那个林悠然,为什么自己要舍不得他难过,因此任他抱着?难道这样的倾诉告白,就可以掩盖以前经历过的一切?
君笑伸手,推开步吟:“王爷,君笑谢你心意,但请您自重。”
绝望伸出手去,近在咫尺,却抓不到。
“你一定要把我当作陌生人么……笑,难道不能原谅我么?如果我当初知道我后来会爱你至此,就不会那样对你。”步吟仰起头,星光下眼底有着淡淡的光,“你记得么,我跟你回到宣州的时候,我在城外背李白的诗……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君笑冷笑:“原来身为林悠然时,你也没忘了给自己留后路。”
“我只是希望过去的事情可以不那么计较,有些事发生过了即使再追悔也没用,何况……若无当初之事,我又怎会对你念兹在兹无时或忘……”所以后悔,却决不会想如果没发生过当初的事情会如何,毕竟若不是那样纠缠,他也不会失了心,“笑,我们可不可以……若你当作不认识我,那我们可不可以重新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