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攻略(2)
如此看来,穆承浚才是储位之争最后的赢家。也正是这位四皇子,在大楚军队被围,浴血沙场之时,坚持不发一兵一卒,断了大楚最后的希望。
云晞眸光暗沉,思绪纷飞,忽听身旁有人奶声奶气唤了一声“表哥”,不由转过脸去。眼前站着一位四五岁左右,圆滚滚胖乎乎的小皇子,如粉雕玉琢的一般,长得十分讨喜。
穆子越颇自豪地道:“云晞,你在外多年,还不认得吧?这是朕的小儿子,承沛。”
云晞点点头,大名鼎鼎的七皇子穆承沛,他当然认得。这是三皇子胞弟,同为周贵妃所出,打小就是娇纵轻狂的性子。穆子越晚年很疼爱这个小儿子,只是后来三皇子夺嫡失败,受三皇子所累,穆子越对七皇子的宠爱也淡了些,顾及祖宗家法,最后也没立七皇子,而是封了他一个亲王,但四皇子登基后,七皇子也一样受到了厌弃。
七皇子身边,坐着五皇子穆承涣。这位五皇子是皇家少有的憨厚人,平时甚少过问朝政,只喜花鸟鱼虫,是皇子中极少数平安一生的。
一眼看去,除了六皇子之外,所有皇子都到场了。而缺席的六皇子云晞也知道,与受尽穆子越宠爱的七皇子相比,六皇子穆承泽简直是另一个极端,听说这一位自小因病致聋,生母寒微,穆子越一生对他不闻不问,还未成年就令其搬出宫去,哪怕被贬出皇城的废太子与三皇子后来皆封了郡王,六皇子始终未得到任何封赏,二十未满便郁郁而终。身为皇子,这样重要的家宴未曾出现,四周也无人在意,可见这位六皇子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了。
纵使心里千回百转,云晞面上仍丝毫不显。倒是七皇子穆承沛,见他半天没有说话,亲自端着盛满果酒的杯子递到云晞手里,亲亲热热地唤道:“表哥。”
此时的穆承沛还是个孩子,云晞不由咧了咧嘴,温声道:“七殿下,叫我云晞就好。”
“云晞!”穆子越不满道:“你是荣安长公主之子,朕的外甥,承沛难道不该叫你一声表哥?”
云晞苦笑:“皇上,还是不要让臣为难了。即便是长公主在世,也会叫臣谨记君臣之道。”
“不过是个称呼,你与荣安一样,就是太守礼了。”穆子越微微一叹,忆起已过世的妹妹,面露哀色,又想起另一件心头大事,“朕这次定要给你封爵,你可不能再推托了。”
云晞吃了一惊,想起穆子越的确曾几次提起过封爵一事,习惯性推脱道:“臣无甚功劳,皇上非要封赏,御史们会上本的。”
“朕看他们谁敢!你替朕东征西战这些年,难道还不是天大的功劳?更何况你是长公主之子!”穆子越瞪了瞪眼珠子,不容拒绝地道,“总之这一次你不准再拒绝。真是的,又不肯叫朕舅舅,又不肯受封,你想活活气死朕吗?”
云晞心里一暖,他的娘荣安长公主曾告诫他谨言慎行,不可贪恋权势,故而上一世他坚持没要爵位,反令穆子越耿耿于怀。
如今他已明白,帝王之心,远非他能控制,上一世他只做纯臣,从不涉皇子之争,但四皇子穆承浚登基之后依旧对他诸多忌惮。这一世,他不会再置身事外,不论以后谁做皇帝,他定不会再让对方做出与穆承浚一样的事,也不会再让赵允死在自己的眼前!
至于未来皇帝穆承浚,云晞扫了一眼一脸无害,正与五皇子说笑不停的四皇子,勾了勾唇,这一世你想坐收渔人之利,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云晞沉吟片刻,道:“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还差不多。”穆子越总算舒坦了一回,揉着太阳穴道,“朕还记得你十岁第一次穿上铠甲,叽叽喳喳来向朕炫耀,那时荣安还在,而你才这么一点……”
他伸出手指,比了一个高度,颇为怀念地道:“一眨眼,你都十八了,快比朕还高了……”
“皇兄。”思及往事,穆子起也有些许动容。
“云晞。”穆子越回过神来:“朕决定以后再不派你去打仗了,你就留在皇城、朕的身边。还记得韶华宫吗?”
“记得。”云晞垂眸,那是荣安长公主曾经的寝殿。
“那里头还是老样子,荣安的东西朕都留着,一并赐给你,带走还是留下,也都随你。”
云晞一愣,他清楚记得,上一世因他不肯受封,败了皇帝的心情,穆子越没说几句话便离席而去,自然也未提起韶华宫,没想到竟得了意外之喜。
他跪下磕了个头,真心实意道:“多谢陛下。”
穆子越目光闪烁,过了半晌才伤感地道:“你总对朕这般客气。朕欠你、欠荣安的太多,不知还能为你们做点什么……若你愿意,经常进宫来陪朕说说话,朕就心满意足了。”
“……好。”云晞点了点头。
穆子越顿感欣慰,用过膳后,众人皆很有眼力见地告退,穆子越又拉着云晞、穆子起说了几句话,才命内侍总管李乘风带着云晞去韶华宫小坐。云晞正有此意,痛痛快快谢了恩,就跟着李乘风去了。
李乘风在这宫中当差数十年,与荣安长公主有过几面之缘,每回长公主带着年幼的云晞入宫,都是由他亲自接待,忙前忙后颇为热心,平时也很照顾云晞,私下曾给云晞透过不少消息,穆子越去后,李乘风便被穆承浚派去守了皇陵,云晞幽幽一叹,他与李乘风,也是久别重逢了。
李乘风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一路上时不时说上几件宫中趣事。云晞打叠起精神,两人相谈甚欢,眼看韶华宫的匾额近在眼前,云晞正想道谢,一道身影突然之间横冲过来,扑通一声朝着李乘风跪下,大喊道:“李公公,救命啊!”
云晞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宫人,看身形约摸十余岁,披头散发,满身脏污,额角接连撞到地上都磕出了血痕,嘴里一刻不停地念着:“李公公,求求您,救我家殿下一命!”
李乘风吓了一大跳,直直后退了两步,待看清楚是谁后,叹了口气道:“春喜,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唤做春喜的宫人仰起脸泣不成声:“殿下病重,可是找不到太医,主子快急疯了,求您帮帮忙,找位太医来看看吧!”
云晞很确信上一世他没这番际遇,原本夜宴散后,他早早便回府了,所以根本不知道就在这一天,宫里有一位殿下病重,迟迟请不来太医。但依照太医院规矩,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至少有三位太医值守,怎么可能找不到人,且病重的还是一位殿下,这不是很奇怪吗?
李乘风皱眉道:“春喜,传唤太医需得皇上旨意,或者嫔以上主子们的懿旨,我也做不得主,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春喜膝行过来,抓着李乘风的衣角道:“主子都求过了,可是没有人理。殿下真的病得很重,奴婢也是没法子了,求您看在殿下的面上,帮我们这一回吧!往后春喜给您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这……”李乘风一脸为难,似有隐情。
云晞回想了一下方才在宣德殿见到的众位皇子皇女,心里已有了大致猜测。其实这一年穆子越并没有子女病逝,也便是说,不论怎样这位殿下都会痊愈,本不必节外生枝,云晞却忽然开了口,道:“春喜,你在何处当差?”
春喜不认得云晞,有人过问便死马权当活马医,擦了擦眼泪道:“奴婢是储秀宫偏殿陈贵人处的宫人。”
云晞点点头,储秀宫距离此地不远,他打定了主意,道:“你别急,我有一个法子。你先回去把你家殿下小心搬到韶华宫来。”
随后转向李乘风道:“李公公,我忽感不适,可否代我向皇上请旨,传一位太医过来瞧瞧呢?”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鞠躬~
小攻下一章出来,CP文案那里标的很清楚啦
另外云将军不是白莲花(重复三遍)他很正直,但是也有自己的原则
☆、初见
李乘风万万没料到他会这般说,但救人要紧,呆了一会儿一拍大腿道:“这……当然可以,将军请先进韶华宫好好休息,老奴去去就来!”
春喜傻傻地道:“不是储秀宫要传太医吗?”
李乘风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道:“让你搬你就去搬,哪来那么多废话!这种事情还要将军明说,你是不是傻?记住了,是韶华宫召太医,可不是什么储秀宫!今日承蒙将军相助,你可得知道感恩啊!”
春喜反应过来,忙改朝云晞扎扎实实磕了个响头,爬起身跌跌撞撞而去。
云晞进了韶华宫等着,先略看了一遍韶华宫的布置,果然与幼时并无二致,一尘不染,就连被褥都是簇新的。不多时,春喜背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冲进来。
那孩子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唇瓣干裂,昏迷不醒。云晞摸了摸他的额头,原来孩子正发着高热,浑身一片滚烫,云晞忙将孩子妥善安置在卧房的床榻上。没过多久,一名上了年纪的太医背着药箱与李乘风匆匆赶到,一见榻上的孩子,瞬间就明白过来。
这位太医云晞并不陌生,乃是太医院内科圣手许勉。人命关天,云晞直接道:“许太医,快过来看一看他的情况吧。”
许太医虽心存疑惑,却也知多做少问的道理,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开始为孩子诊脉,看完之后又开了药方,只道是风寒,虽来势汹汹,一碗药下去退了烧便无大碍了。
云晞点点头,将药方托付给春喜,春喜连声道谢后,又赶紧冲出去抓药煎药。
许太医寻了个时机,斟酌了一下道:“将军,这脉案要如何写,将军是否另有嘱托?”
云晞想了一下,知许太医也很难办,温声道:“该怎样写便怎样写,不必隐瞒。陛下若问起,你便如实说给他听。只是这孩子还小,高烧未退,还需劳烦你多守一会儿。”
许太医点了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报给他的是将军不适,过来看病却成了另一位,其中必有玄机。许太医无意卷入宫廷争斗,能如实回禀再好不过。
春喜熬好药,端过来喂孩子喝下,一个时辰后许太医再次诊脉,孩子脉相已趋于平稳,想来喝下去的药有了效果。云晞也放了心,夜深了不便走动,就合衣在韶华宫暖阁凑合了一宿。
醒来时天光大亮,许太医已回去了,春喜趴在榻边,头枕着手臂,似乎睡着了。云晞也没惊动她,自己俯身去看榻上的孩子,发觉他身上热度已退,呼吸也平缓下来,正想悄悄退出去,让韶华宫的宫人备一点热水来,那孩子突然之间睁开了双眼,黑漆漆的眼瞳直直盯着他。
“……”
云晞感觉到一丝别扭,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六殿下,好些了吗?”
住在宫中且能称得上殿下的,无非是皇子皇女,方才洗尘宴上在场的诸位皇子皇女都很健康,唯一缺席的就只有六皇子穆承泽。
上一世,云晞并没有怎么接触过穆承泽。这位六皇子极少出现在众人眼前。换做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还能从样貌上推断出来,惟有六皇子,云晞连他的长相都记不得了,只能根据“这位殿下的生母是贵人”这一点来印证自己的猜测,因为其他皇子的生母,此时至少都是个嫔了。
六皇子仰面躺着,也不回话,虽年纪排在七皇子前面,看上去竟比胖嘟嘟的七皇子还要小上许多,他长了一张巴掌大、瘦削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怔怔地望着云晞。
云晞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终于六皇子有了反应,依旧不发一言,片刻后举起颤抖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耳朵,重新闭上眼睛,眼角一颗泪珠悄然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