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浩荡(11)
作者:白芥子
时间:2018-12-29 20:19
标签:生子 宫廷
“安胎药!”大夫掷地有声,“回去之后每日早晚煎服,多加休息,切忌不要劳累,更不能受寒凉,身子发热出虚汗是正常,只要不是高热不退问题都不大,腹痛且忍着,不是过痛等过了前三个月会稍微好点,吃不下东西也得尽量多吃,膳食以清淡为好,多吃些鱼虾鲜果,男子怀胎就是这样,只能忍耐。”
王九愁道:“只能忍着吗?”
“按时喝安胎药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保持心情舒畅,让孩子另一个爹多陪陪他就好。”
王九:“……”您可千万别再往下说了。
在医馆里歇了一个时辰,祝云璟终于服下了第一碗安胎药,他喝着药,却像是嚼贺怀翎的血肉,好在腹痛终于减轻了一些,让他多少好过了点。
王九细细将大夫的叮嘱记下,再三道谢后留下丰厚诊金,拿上药扶着祝云璟出了医馆的门,上车离开。
途径繁华的街市,车外的王九小声问祝云璟:“少爷,前头就是名满京城的致香斋,做点心是一绝,您这段时日都没什么胃口,方才又喝了苦药,不若奴婢去买些点心给您甜甜嘴?”
点心铺子里飘出的甜香味道隔了半条街都能闻到,喝过了药这会儿祝云璟确实有了些精神,便答应了下来:“你靠边停了车,孤和你一起去。”
进到点心铺里转了一圈,祝云璟的心情好了少许,在掌柜的推荐下打包了好几样点心,叫王九提上。
他们从点心铺子里出来,街对面有一群孩童正在玩闹,天真笑语不断,祝云璟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微微一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王九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声安慰祝云璟:“其实殿下您真有了个小殿下也不错,那可是天底下头一份的金贵……”
可不是金贵嘛,皇太子自个肚子里蹦出来的,以后哪个女人生的能比得上。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祝云璟周身温度骤然降下,当即闭了嘴,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子,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祝云璟冷冷看着街对面的那群孩童,俱是污脏不堪,好几个脸上还挂着鼻涕水,看着就讨嫌,小孩子有什么好,叽叽呱呱就知道闹腾,再一想到自己肚子里的这个,顿时更郁怅了。金贵……即便真生出来了,又能有多金贵,他能告诉旁人那是他亲自生的吗?顶天了也只能说是他宫里的某个宫女子所出,生母难产暴毙了,如此一来,又有何金贵可言。
王九扶着心情似乎又低落了不少的祝云璟上车,没有注意到那群孩童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路中央来玩爆竹,噼里啪啦的爆竹炸响,有顽皮的小子随手一扔,点燃了的爆竹正扔在拉车的马蹄边上。
那马猝不及防地受了惊,一声嘶吼,竟是撒腿就向前狂奔而去。祝云璟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车辕,尚未站稳,疯马疾驰而出时他亦毫无准备,向后跌去,王九更是惊了一跳,伸手去扶,自是没扶住。眼见着祝云璟就要从车上跌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影从身后跃上来,一手勾住了祝云璟的腰,牢牢将之护在怀里,一个回身,带着祝云璟一起稳稳落了地。
祝云璟惊魂未定,黑纱在混乱中被风吹起,一双慌乱惊恐的眸子正对上面前贺怀翎镇定沉稳的双目。
祝云璟顿时就噎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忘了反应,直到贺怀翎松开还横在他腰间的手,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垂首恭敬地说了一句:“殿下当心。”
再之后,贺怀翎三两步追上那正发疯乱窜的马,跃身而上将马控制住,拉了回来,将自己的坐骑换给祝云璟,帮他套上车,提醒他:“殿下用臣的马吧。”
王九已经吓得腿软跪倒在了地上,今日他们是微服出宫,连个侍卫都没带,要是祝云璟方才出了什么事,他有一百条命都不够赔的。
神思回笼之后祝云璟的肚子又开始疼了,许是刚才受了惊吓,这次竟是疼得格外厉害,叫他几乎站不住。王九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扶祝云璟,贺怀翎已经先一步将人揽住了,见他这般不由拧眉:“殿下可有不适?”
祝云璟被他抱着浑身不自在,面沉如水,低呵道:“放手!”
须臾之后却听抱着自己的人轻笑了一声,声音低得让祝云璟几乎以为那是他的错觉,贺怀翎松开了他,退开身,又是一脸恭敬。
“殿下面色苍白,似有不适,不该随意出宫的,且连个护卫都不带,未免太过胆大了些。”
贺怀翎的语气似提醒又似责备,他今日休沐,出门办点事,不曾想会在回程途中遇上只带了个内侍出来晃悠的皇太子,还顺手又救了他一次。
祝云璟心中恼恨,恨不能一刀捅死面前这个幸灾乐祸的混账东西,若不是他自己怎会变成今日这般!连看诊都只敢带着王九偷偷摸摸地出宫来找民间大夫,全拜贺怀翎所赐!
“多谢侯爷关怀,侯爷还是惦记自个吧。”祝云璟冷笑一声,不愿再多说。一来好歹刚才对方救了自己他总不能当街发难,再者他这会儿实在不舒服得很,也没力气再跟贺怀翎在这掰扯。
祝云璟转身示意王九扶自己上车,哪知刚抬起脚又是一阵晕眩袭来,差点再次跌下身去,贺怀翎在他身后又虚虚扶了他一把,小声与他提议:“殿下不舒服不如找个地方先坐会儿,休息好了再回宫,臣请殿下喝茶如何?”
第15章 路遇纨绔
一刻钟后,祝云璟和贺怀翎一起,坐到了街对面茶楼二楼的雅间里,桌子上是店家刚刚送上来的泡好的热茶。
祝云璟只尝了一口就嫌弃地搁下了杯子,淡而无味、叶质老硬,这样的茶楼竟然还有生意?
贺怀翎帮他把杯中茶水倒了,另换了杯茶给他:“殿下试试这个吧,这间茶楼最出名的就是这种白茶,很多人因此慕名而来。”
祝云璟不信,尝了尝,比方才那杯好点,但也只是勉强能入口而已:“不过如此。”
贺怀翎点头:“确实比不上宫中的贡茶,殿下喝不习惯是应该的。”
祝云璟心中不悦,贺怀翎这语气像是在讥讽他不知民间疾苦一般,若不是刚才被那疯马惊动,肚子疼得厉害,他压根不会接受贺怀翎的邀约坐进这茶楼里来,他与贺怀翎,根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又不能一刀子捅死对方来个痛快。
说到肚子疼,也不知是不是那碗安胎药起了作用,这会儿坐下来倒是好了一些,那种细细密密的隐痛他都已经习惯到麻木了,只要不是疼到站都站不住,他就能忍,且只能忍着。
祝云璟看了一眼端坐在对面、毫不知情的罪魁祸首,深觉自己这个皇太子可当真有够窝囊的。
王九见祝云璟脸色不好,以为他又不舒服了,取出了之前买来的点心,递给他:“殿下您吃些点心填填肚子吧。”
祝云璟早起之后就几乎没用过膳食,什么都吃不下,倒是这宫外的点心入了他的青眼,味道虽然一般,至少吃着不腻味,就着这没什么滋味的茶,却也能下咽。
“这点心还不错,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你再去多买点,回宫送给父皇和皇祖母也尝尝。”祝云顺口吩咐王九。
王九应下,贺怀翎也尝了一块,默默放下了筷子,皇太子竟喜欢吃咸酸口的点心吗?
他看着祝云璟,少年苍白的脸上没有多少血色,安静地低着头吃东西的模样看起来格外乖顺,贺怀翎却心知这只是表相,张牙舞爪、跋扈骄纵才是他本来的面貌。
“再看孤挖了你的眼睛。”祝云璟抬眸, 红唇间吐出的尽是刻薄话语。
贺怀翎目光微沉,正欲说些什么,楼下的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唢呐喜乐声,王九去窗边望了望,听得下头围观的人议论,回来告诉祝云璟和贺怀翎:“似乎是大理寺少卿刘大人嫁女,看着挺阔气的,嫁妆足有好几十抬呢。”
“刘大人?哪个刘大人?”祝云璟不耐烦地拧眉,被外头飘进来的声音吵得肚子似乎又开始疼了。
“大理寺少卿刘礼谦,景州知府反诗案的办案钦差,”贺怀翎沉声提醒他,“殿下不认识他吗?”
“哦,他啊,听过名字,孤为何要认识?不过一个四品官而已。”
贺怀翎的眸光闪动了一下,祝云璟的注意力被腹痛分去了大半,并没有看到他目光中的打探之意。
贺怀翎又给祝云璟倒了杯茶,放缓了声音:“不舒服就多喝点热茶。”
换回来的是祝云璟有气无力的一个瞪眼。
贺怀翎不以为意,换了个话题:“之前殿下不是对景州的风土好奇吗?前两日臣外祖家来了人,给臣送了些景州特产来,其中还有一幅描绘景州山水的画作,虽不是大家之作,但也还有些意境,明日臣让人送去东宫给殿下吧。”
祝云璟轻嗤:“你对孤这么殷勤做什么?定远侯,你别是真的对孤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你想要让整个定远侯府跟着一起陪葬吗?”
贺怀翎亦蹙起了眉,一旁伺候着的王九听了却是惊愕万分,下意识地看了贺怀翎一眼,心中骇然,莫不是殿下这腹中胎儿……他就说许翰林那样的斯文书生怎么可能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
王九瞪着贺怀翎的双眼也要喷火了,不过贺怀翎压根不在意他,也不接祝云璟的话,只说道:“臣有许多年没有回去景州了,听外祖家来的人说景州这几年比从前更繁华了些,全赖前任知府杜大人治下有方……”
祝云璟冷声打断他:“杜庭仲可是上了断头台的逆臣,侯爷一直提起他是想做什么?不怕传出去授人话柄吗?”
“是臣失言了,”贺怀翎从善如流地认错,“那便是托了巡抚方大人的福,景州是江南省首府,方大人这些年巡抚江南,建树颇多,景州亦是受益最多的。”
祝云璟不以为然:“做得好是他职责所在,做不好他才该早点退位让贤,侯爷在孤面前提这江南巡抚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也与你有旧?需要你在孤面前替他说好话?”
四目相对,贺怀翎看着祝云璟眼中毫不掩饰的嘲弄,摇头道:“臣并无此意,殿下误会了。”
祝云璟却不放过他,依旧抓着之前的事不放:“贺怀翎你给孤听好了,那日的事情孤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你还想要命的话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少来膈应孤。”
贺怀翎沉下声音:“殿下以为臣是那样的人吗?”
“孤怎么知道?衣冠禽兽、趁人之危、枉为君子!”
“那日之事,非臣之所愿,臣亦是着了道,失了神智。”
祝云璟冷道:“什么人能算计得了定远侯你?”
这事贺怀翎本不想宣扬,但祝云璟这个苦主非要追问,他只能如实回答:“那日臣在淑和长公主的庄子上喝了酒,那酒里被人加了东西,事后臣派人去将这事禀告了长公主,长公主料理了她庄子上的一个管事和几个下人。”
“还有呢?总不能是那管事自作主张吧?”
“……臣不知,不过后来长公主放出话,以后不再欢迎承恩伯府的人踏进她的庄子里。”
这段日子祝云璟一直窝在东宫里养病才没听到风声,其实这事在京中的勋贵世家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说那承恩伯府也不知怎么得罪了淑和长公主,长公主竟是连太后面子都不给,直接将整个伯府列入了往来黑名单。不过这位大姑母的脾气祝云璟是知道的,若是当日真在她庄子里闹出了什么丑闻来,怕就不只是断绝往来这么便宜了。
“赵氏。”祝云璟恶狠狠地咬牙,这笔账他暂且没法跟贺怀翎算,还不能跟这个始作俑者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