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侍(5)
原因是那太医一番问诊断定:小皇子初脉沉如冬石,啼哭不止,后不消片刻,脉相断绝,恐已惊厥身亡。
大内嬷嬷有知道治疗小儿惊吓的,忙拣了供台前的纸片,就这烛火烧成灰,擦在小皇子后脑勺。有的跑到小皇子刚受到惊吓的地方跪天跪地,一声一声地叫唤着小皇子的乳名,喊着:小儿莫怕。
太后身边的顺如意公公也机灵,专门又跑到太医院,请了职位最大的院使来再看……太医院正四品的院使刘青守给小皇子把完脉,仔细将他冰凉的小手放回被子中。
还是死于惊厥。死地透透地。
说的通俗点就是,小皇子是被活活吓死的。而且更可笑地是极有可能是被刚才的敲锣打鼓声给吓死的。
异样地沉默,在刚才还锣鼓喧天的启祥宫里诡异般地扩散。
朝登青云梯,暮换披丧衣。
大抵世上没有几个会像淑妃这样惨的了。
再次得到确切回答的闻人夏,沉着脸坐在淑妃的床沿上,太后则默默坐在闻人夏身后的一张太师椅上,眼神发灰,理所当然的兴致缺缺。太后身后站的是皇后,她一只手拿着帕子不停地擦拭那根本没有泪水的眼角,另一只手里牵着依旧呆呆傻傻的太子,太子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会儿看看淑妃,一会看看躺在摇篮里一动不动的小弟弟。
诸位参加洗三宴的后妃和官员,自然也是一脸悲戚的样子,方才的嬉笑客套都化为了默然,和深深低头,江如意和白尹站在小皇子的摇篮边,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全场只有淑妃在止不住的嚎叫。
原本她好好地生了个健康极了的皇子,人前人后都是给自己奉承的!怎知才快活了没有几天,将孩子抱出来听了个戏,刚敲了个锣,打了个鼓。竟是将个孩子给吓死了!
门外,鲜血长流。
门内,众人一片肃静,竟是越发显得淑妃哀嚎的哭声毛骨悚然起来。
夏宁手不沾血,在门外擦干净了自己的刀,干脆地守刀入鞘,轻快走回闻人夏身边,他杀人也是忒淡定了些,便是杀只狗也不应该这样……事后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这场上除了淑妃神智有点不清醒,到还有个太子神智不清楚,他那里知道淑妃为什么哭成那个样子,当下竟痴痴傻傻地拽了拽自己母后的袖子,嘴角流着口水叫嚷道:“母后……母后……淑娘娘怎么啦……母后……母后……”
稚嫩的童声飘荡在偌大的启祥宫。这稚嫩的声音跟淑妃地狱般的哀嚎冷不丁地搅和在一起。
听在众人的耳中却是一阵尴尬,天不佑北冥,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小皇子却是没能过活三天,就算皇上是如何的春秋正盛,这七八年了,竟是只有这么一个傻子活了下来,如此一想,还真是揪心的要命!
那皇后那里好将淑妃死了孩子的事情说将出来,于是一时间攥了帕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淑妃却好似是被人提醒了一样,猛的哑了自己的哭声。众人一愣,却见淑妃那死灰般的红眼中似有一道怨毒的光芒划过。
江如意赫然看到这征兆直道不好,果然淑妃白眼一翻,竟是不顾自己坐月子的身子,挣扎着从床上跳了起来!猛的伸出双手向着皇后那里虎扑过去!直掐皇后颈部!
“东门氏出的贱人,断然是你暗中做了手脚!”
皇后本是低头对付着自己的儿子,那里料的到对方这一招,于是一声:“皇上救我!”接着眼前就是一黑,却是已经被淑妃狠狠卡住了脖子!尖锐护甲套接着就刺进了皮肉中!
江如意扯起嗓子大叫一声:“护驾!护驾!”
尖叫骤起!
刚刚还肃静无比的场面竟是转瞬之间人仰马翻!清一色的妃子们在宫里待久了如何不知道女人发起疯来的厉害,大臣们又如何不知道悍妇的威力,一时间都忙不迭地后退起来!
太后坐在椅子上来不及起身,被这一惊,不禁捂着心口,张大了自己的嘴巴!太子骤然看着自己的母后被人抓进了手里。竟是不知死活地抱着淑妃的大腿,又哭又咬!
北冥国尚武,便是寻常的女儿家也颇识得些舞枪弄棒的本是,像东门氏这样向来以北冥第二大户著称的大族,更是对子女悉心**。皇后出身嫡系,更是比淑妃有点手段,怎料今日因着前来洗三,竟是拣了最最沉重的华服和凤冠来的,加上淑妃一阵疯也似的攻击,真真是只有挨打的份!
淑妃见自己得了上风,更是疯了一样,红着眼睛大喊大叫:“贱人!东门氏的贱人,你自己生了个傻子就算了!竟是容不得人家的好,我皇儿那里惹了你,你竟是这样残忍……”
只是她这一番话说完,听在闻人夏耳朵里却是句句不中意!闻人夏太阳穴一阵抽搐!东门氏的贱人?那太后不就成了贱人,他闻人夏说来竟是贱种了!还有,他闻人夏最恨人提太子是个傻子的事!
闻人夏回头狠狠瞪了白尹和夏宁一眼,狠狠一句话:“你们死了么!”
夏宁闻言精神一震,却是已经走出了场去,白尹却似乎刚刚是在想什么,眼看着夏宁出去了,这才跟在身后走将出去。那夏宁如何不厉害,伸手一把抓住了淑妃的一只手腕,微微用力一拧,便将淑妃的手反剪在背后,压制住了。继而,什么礼仪尊卑也顾不上,立刻捂了嘴巴向着偏殿拖了出去。太子被挣扎的淑妃险些带倒,亏得白尹一把将他扶住,太子是认得白尹的,于是一声白尹师傅救我母后就大哭起来!
耳边,淑妃怨毒地辱骂声渐渐化为呜咽远去。
只是苦了皇后,方才被那样大的力气抓拿着,这会子一松手竟是因为惯性,一头撞在宫中的柱子上!可怜头上那凤冠顷刻被撞了个粉碎,满头的珠翠雨也似地撒了一地,满头青紫!人也晕了过去!
太后跟管事的嬷嬷们顿时慌成一团,忙前前后后地打了水,喊了刘青守过来给瞧瞧!
闻人夏太阳穴忍不住突突直跳,他努力想在喧哗中平定自己的心神,但是本来挺好的事,竟是出了这等幺蛾子!一场闹剧唱的真是比戏还热闹!
此刻,满屋的花红喜庆,怎么看怎么样的讽刺。
闻人夏阴沉地扫视全场。所有被这种可怕的目光扫射到的人,都忍不住从心底里发颤着。但是万幸,那目光最后直勾勾锁定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如筛子的戏子们。
这群间接的杀人凶手,敲个锣把皇子吓死了!天上地下也是没谁了。如今瞧瞧皇上那冰雪一样的眼神,得!凌迟还是活埋都离自己不远了!
但是,他们猜错了闻人夏此刻的意思,闻人夏似乎并不着急给他们下个杀无赦。
他仿佛在找人。一直安抚着太子的白尹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知道,闻人夏在找燕宛。然而燕宛并不在当场,甚至是阿莲也不在。那一刻,闻人夏眼神清冽,仿佛是一把冰铸的刀。牙缝里,几乎是挤一样的,挤出了几个字:
“摆驾……毓庆宫”
毓庆宫不是别的地方,那是闻人夏才给燕宛专门安排的一间宫殿,位置离得养心殿不算近,但是精巧的是,毓庆宫内部建筑精奇,是有紫禁迷宫之称。如果用来锁一个看不见的瞎子,那再合适不过了。
这道理正像白尹如今住的承乾宫,所谓承乾,便是要求住在这宫里的人绝对服从皇上的旨意。然而白尹恐怕辜负了闻人夏的期盼。因为就在刚才闻人夏一只簪子抵在燕宛的眼睛上的时候,老辣的江如意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放在了刀柄上,仿佛,只要闻人夏敢动手,他便要一刀切下闻人夏的狗头。
黑云压顶,逼近紫禁城的整个上空。天空阴郁着,黑暗暗到极处,却是隐隐有些泛白!有点点的雪花,从天上飘来,柔柔弱弱地,零零散散地。然而白尹知道,那不过是暴雪临近前的假象。
闻人夏打启祥宫去毓庆宫,是要坐着轿子去,他怕是生了大气了,竟是连冷也不觉得!走的时候常穿的那件绣十二纹耀的黑貂大氅也没披,等出了门的时候又一脚狂踹翻一个在抬轿的小太监,骂一声给朕麻利的,不然仔细脑袋!
小太监见有人挨踢,如何不乖觉,使出吃奶的劲儿,踏着小碎步,又仔细着别摔着闻人夏,飞也似抄小路向毓庆宫跑。
白尹这次勤快极了,大踏步走在夏宁前面。夏宁紧紧跟在白尹后面追着,他是全不知白尹的心思,心里却暗暗感叹果然自己和高手之间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果然还要好生修炼才行!
只是苦了被拉在后面,移动着肥硕的身子,提溜着闻人夏的貂皮大氅的江如意苦着脸,喊着皇上慢点!
第六章 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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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停在毓庆宫的殿前。
承欢龙膝下,云雨沐恩前。
一对特赐的淫联,端地正经得刻在毓庆宫正殿惇本殿朱红大气的楹柱上。
不用多想,便知这殿中主人尴尬的处境。
毓庆宫其实不小,但是在燕宛来之前,却是没有后妃在这里多住,因着距离皇子们读书的地方近点,所以一向是皇子们住。但闻人夏没有几个儿子,所以近些年也就没人可住。
如今屋子成了一个男宠的了。
虽然他也算的上是皇上后宫里的一份子,但闻人夏却似故意刁难他一样,偏偏不愿意给他嫔妃的待遇,明里暗里暗示人不必给燕宛应有的分例。
内务府的奴才如何不乖觉,见皇上有心玩弄刁难燕宛,于是慢慢也就不将他放眼里,只当他玩物一样,拨给毓庆宫的人,也多是些不干不净的次等货色。于是宫里人虽多,却多是奸馋油滑,使唤几句就吹胡子瞪眼的,细看全宫上下,除了阿莲竟是一个能专心做事的都没有。
像是今日眼看大雪要来了,门外当值的太监竟都闲冷,连站岗的都不见几个!
如今风雪已到,那几个畏冷地倒霉奴才只缩着脖子,许是觉得没有人会在这么个鬼天气来看他们主子的,越发头都不肯抬。
就是闻人夏来了也不曾有人察觉。
闻人夏从轿子里探出头来,无人来接。
闻人夏脸都气地变形了!江如意忙哆哆嗦嗦跑上来给闻人夏披那件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