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僧谈之无极(37)
烛火忽然暗下,再亮起来时,人已经没影了。
说到郑侯的寿宴,今年虽非国主的整寿,但却办得格外郑重和奢华,不仅大宴群臣,并邀请了各国使者公子前来共贺,好是一幅当初天子设宴款待诸侯之盛景。早在寿宴的半月之前,各国使节已经到来,王宫里也比往日热闹,人人来去忙碌,丝毫没有半点山雨欲来的迹象。礼部的人向郑侯确认寿宴细节,郑侯却突然说:“今年不在飞霄宫举宴。”
几个官员互觑,历来郑侯不管是寿宴还是国家大事,都在飞霄宫举办,今年突然怎么要换了。丞相便拱手问:“那国主以为,在何处宴客好?”
郑侯抬起眼,威严依旧。他说:“金麟殿。”
——金麟殿,乃是先齐留下的正宫。传说是齐国开国之主春君梦到一只金色的麒麟由九天上飞来到凡间里,春君为将麒麟留下,特地建造了这么一个豪奢的宫殿来锁住它。自从先齐亡了以后,国主就封住了金麟殿,郑国的许多臣子从未见识过那宫殿究竟是有多么地奢美,似乎随着先齐的凋亡,金麟殿的传说也跟着消弭。时隔二十多年,郑侯居然打算重开金麟殿。
此事传至天下,愿意前往郑国贺寿的使臣比以往都多了好几倍,哪怕是场鸿门宴,也依然有人肯冒这个险,试问有谁不想亲眼看看当年齐天子接见天下诸侯的地方,有谁不想亲自感受传说重现的那一刻。
殿门打开的时候,男人走了进去。此处,依然点着无数的宫灯,灿亮如昼,十年如一日,王座却空荡荡。他走到王座下,转身慢慢坐了下来。他看着屋梁上美轮美奂的金龙雕刻,默念着:“山海去无极……”
转眼,就到了郑国侯的寿宴当日。
金麟殿再次敞门宴客,一踏进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人人无不诧异,只叹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磅礴浮华之处,文人墨客都将此地说成是天上宫殿,纷纷为其著歌以流传百世。那些献给郑侯的寿礼,由王宫内一直排列到宫门外头,这等场景实为鲜见。
郑侯的公子们也处心积虑想为王父送上满意的礼物,很多人都知道,郑侯已经拟旨,若不出任何意外,他会在今夜昭告天下,谁将是他的世子,谁将会在他百年之后,继承这个庞大而混乱的帝国。
暗潮汹涌,人人心中各怀鬼胎。
宫中,所有人都在准备,连宫奴们都盛装打扮。“国主。”由外头响起跪安的声音,瀛公子回首看去,正好见到男人朝此走来。郑侯今夜穿上一身崭新的王袍,上头用金丝绣着祥龙,更显得威武俊美,浑然有一种天下共主的气势。
“子瀛。”无极进来一看,就见到了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或许,他已经不能称为少年了。瀛公子年纪渐长,病后瘦了很多,身子却拔长了不少。他依然是季容的模样,却比当年的季容更孤高沉默,若说无极是座俯瞰苍生的高山,那子瀛便是它顶上的一朵冰花。他是季容,却又不全然是他。
瀛公子并未穿礼服,他穿着件素袍,腰间有一柄白扇,比其他人来说很是朴素。他旁边的案子上,还放着一个面具。无极走到他的跟前打量,便是一旁有宫人在,也忍不住亲昵地摸着他的鬓发:“你瞒了寡人这么长时间,原来是要献舞。”
世人都知道,郑侯的长子瀛善器乐,却不知他也会舞。子瀛目光涟涟,他的眼仿佛笼着烟雾,随时都会滴出水来。男人不由凑近他,嘴几乎要碰到他的唇了,他沉声问:“……春君?”
“不是,”瀛公子轻声道,“是鹄昊。”
鹄昊……在那似真似假的传说当中,春君苏阖有一宿敌,那便是鹄昊。他们身处于不同的部落,苏阖乃是天上春神,而鹄昊则是由岩石里诞生的暴君,给人间带来了无数的灾难。每一次的剑舞里,鹄昊和春君相斗,到最后,都必然是鹄昊惨死于春君苏阖的刀下,没有一次例外。这是个故事,也是史实,无论最终如何,鹄昊都必死。
男人的双眼锁住了瀛公子,粗糙的指腹摩擦着那有些苍白的唇。这是他们之间的暗示。子瀛垂下眼目,他伸出舌,轻轻地勾住了王父的手指……
礼官来到殿外,他高喝道:“吉时到——”
里头的人不应。礼官只好又催:“国主,吉时到——”依然没有人回应。礼官偷眼一看,宫人都跪在殿外,无人留在内殿。
“嗯……”是难耐的呻吟。除此之外,还有粗喘,肉体拍撞的声音。公子眉头紧紧蹙着,他的双手扶在柱上,消瘦的身子因为被猛力冲撞,而像是雨中的树柳一般激烈摇晃。“王父……”他一边呻吟,一边忍不住嘶哑地叫唤,“无极……”他的手伸到后头去,要害一直被顶弄的快活让他几乎失禁,他伸手去推了推他的父亲:“慢、慢些……啊……唔。”无极扣住他的脸,将人扳过来,凶狠地噙住那双唇。瀛公子猛地睁眼,他忽然声音一急:“够了……!”男人却不听他的,他像是极恨他一样,将人粗鲁地拉扯起来,丢在案上,面向自己。
“——够了!”瀛公子惊慌起来,“不要了!王父!”男人却红了眼,他用力地打开那双腿,他的东西从子瀛的身体里流了出来,淫靡而诱人。瀛公子用力地摇着头,男人死死地搂住他,又用力地将自己送了进去。公子难忍地往后仰着脖子,汗水沿着眼角滑下来,像是哭了一样。他的十指紧紧地抓住了男人,激动得几近晕厥。无极狠命地冲撞时,倾去唆吻那张合的唇瓣,恨声问道:“这么喜欢王父插你?有这么舒服?嗯?”如此反常的凶狠,他像是恨不得吃了他一样,“你装什么?你骗得了谁?你想我想得要死,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可以满足你——”
他将人往死里掇弄,侵占,好似要连上辈子的份,一并讨要回来。那里头,有爱恨、有不甘、有妒忌、有执着、有迷惘。也有痴。
这个痴念,从他赐给他名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挣脱。他忘了,可是他没有忘。他日夜拥有他,却依然不能得到真正的满足,他还没有得到救赎。他仍然没有。
子瀛紧紧地抱住了无极,他像是想将这个男人绞进自己的骨血里,唯有这样,他才能觉得,自己离无极这么近,他不再是远远地看着他,他终会明白他的痛苦和秘密。他会找到,他的心落在什么地方。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这么相信的。
“国主,吉时到——”这是第九声。眼看着吉时都快过了,群臣百官在金麟殿里等着,礼官恐怕有什么差池,正犹豫着要不要差人进去看一看时,郑侯就走出来了。
郑侯头戴冕冠,冕旒放了下来,肃穆如常,众人不敢直视天颜,纷纷跪下。他沉沉地说:“开宴罢。”
×××××××××
倒数2.5。
季容会想起的
你们看,我为了HE,就是这么不择手段,这么俗气=v=,
哎呦,自信。
第三十七章 《鬼僧谈·无极》 番外 《痴》
金麟殿宫灯如星子,此处的一砖一瓦都似纯金打造,浮雕栩栩如生,整个大殿可容上千者,而殿中央是一座华丽的石台,莲池里菡萏绽放,这等华美气派令百官与诸国使臣都恍如置身梦中,无不将这场宴会引为天上之宴席,凡人不可及。
众人一副沉迷之中的模样,可也有人从数日前就已经坐立不安,狴公子捏紧着酒觞,虽与舞姬调笑,背后渗出的冷汗却暗示着他此刻的紧张,他暗暗朝上座望去,王父的神情隐于十二重冕旒后,难以看清,就像他做了他十七年的儿子,依然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父亲……他又何曾将他们视作儿子。狴公子的目光阴冷地暗下,他环视着这华丽的宫殿,只要熬过今夜,这一些,就都是……
“请众使官献礼——”礼官唱贺。
各方使臣早久候此时,按照顺序一一向国主贺寿。无论是送上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是稀罕的美人,郑侯都不显露分毫喜色,久而久之,他人心中渐渐升起一种莫名的惶恐——王座上的这一位已非凡人,他是这个帝国的象征,凌驾于中州之上的阴影,他是天子。
过去近半时辰多,使臣献完贺礼。郑侯所受到的寿礼远不止明面上的这么多,还有不少各国士族和其他偏远小国都想巴结国主,能在殿上献礼的还算有脸面,这些使臣难免有些得意。唯有几个脑子清白之人暗中摇首,说到底他们谁不是郑国的附庸,总有一日,郑国的铁骑会踏平他们的家乡,他们每个人终将沦为亡国奴。
又过了一轮酒,这时候,礼官才唱道:“请诸公子献礼——”按制,诸公子献礼应由长子先,此回却有变,先有二公子至最年少的四公子,众人这才见一个长袖拖地的身影款款走来。那人脸上带着一张恶鬼的青铜面具,可身姿如柳,清逸雅致,如歌赋里走出的翩翩君子。他身量颇高,身形却单薄得很,那素袍略嫌宽松,更衬得他身段纤瘦,别样风流。有很多人都盯着他,包括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跟着众人便听见那清冷的声音说:“子瀛,向王父献礼。祝愿王父洪福齐天,千秋无期。”
他仰起脸,那清澈的眼睛透过铜面,看向了王座上的男人。那本来黑幽如潭的双眼泛起了涟漪,在那华丽的王袍下,还有方才父子激烈欢爱时,少年留在他身上的抓痕,而唇上还残留着彼此交换津液时,来不及散去的热度。
此时此刻,他们都掩饰得极其完美。
紧跟着,瀛公子站起来。当他走到台上时,左右两列的龙霆军都跟着他出来。少年们的脚步声如雷,却又如此齐整。再跟着响起的,是鼓声。荒凉的天地,鹄昊从冰川里走出,他手里没有剑,只有一柄白扇。他身后有万鬼追随,所经之处,灾难频发,百姓痛苦,追杀鹄昊。鹄昊无辜的妻女惨死,他握着白扇恸哭,落下的泪逐渐变成了烈火,火焰吞噬万物,中原陷入黑暗。群雄讨伐鹄昊,鹄昊手执白扇,与兵刃相接,鼓声隆隆密集。
这场舞似水与火的碰撞,有力量的角逐,也有极致的美,在座的人无不瞧得目不转睛。他们也发现了,台上没有春神,没有拯救人间的春君。鹄昊的爪牙席卷了中州,他就要胜利了,可是,他身后的人,突然将刀剑转向了他。恶鬼群起攻之,鹄昊被淹没于漫天的血光当中。
残暴冷酷的君王,最终的结局,并非被什么春神所弑,而是惨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鼓声止住。
殿里,一片死寂。众人仿佛都绝了呼吸,汗水渗透额头,连吞咽都小心翼翼。
第一个击掌的人,是郑侯。他从王座上站起来,所有人跟着跪之前,他拂袖说了句:“众卿随意。”他缓步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