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64)
这一串如同连珠炮般的问题直接把妖仆问懵了,他朝前福了福身,“回公子的话,陛下早已下令封锁宫门,禁止任何人过问,小的也不敢揣摩圣意。”
“禁止任何人过问?”
林任愣住了,他略带着希冀地看着这位总管,可妖仆依旧提着宫灯,沉默不语。
在皇宫里打滚摸爬这么多年,他也不是傻的,自然清楚这沉默是个什么意思。
“禁止任何人过问”的意思就是,即便是他这个林公子,也无权过问的。
他其实早就知道,剥去温情的外壳,他什么也不是。
林任在心里自嘲地笑笑,收拢拳心后,转身而去。
若是其他的妾室,也许做做样子,如今就点到为止。可林任却依旧放心不下,只能一点一点从皇宫里去找,看看陛下到底在哪。
妖仆站在原地,远远看着这位最受宠的白衣公子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皇宫并非所有地方都被允许涉足,即便是明面上最受宠的公子,也有不能进入的区域,例如众所周知的妖皇寝宫。
很少有人知道,这皇宫里,还有一个地方是绝对的禁地。
妖仆隐隐约约知晓,却也不敢过多窥探,触怒圣颜。
容敛的确在那个禁地之内。
这里是赤霄宫边缘,甚至已经算不得皇城的荒凉地带。很多年前,赤霄宫还在妖族族地的时候,这处宫殿甚至挨着人类的村庄,平日里鲜少有妖族踏足,倒是经常有人类大着胆子翻墙来探险。
放眼望去,年久失修的宫殿林立,柱子上还能看到红漆剥落的痕迹,一看就是许久未曾有人居住去,凄凉无比。
这个残破的庭院里,一身褚红色冕服的男子正站在一道青色墓碑之前,眉眼紧闭,通身华贵,同背景格格不入。
无色的雨水从云端降落,容敛却没有撑起灵力,而是任由这冰冷的雨打湿他的鬓发,眉眼,唇角,最终打落到身上。
红色的衣服被浸地湿透,在这样朦胧的雨里就像是点燃的一把火,愈发明晰。
他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两截断裂的佛牌,等到松开时,玉牌断裂之处已经在他手心刻下深深的勒痕。
容敛盯着掌心,忽而阖眸,神色晦暗复杂。
——他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调整作息,再次宣告失败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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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弄丢了
从天空降下的雨仿佛永远没有止境, 偶有雷电划过天空,在雾蒙蒙的空中留下一道白亮的痕迹,窜起丝丝微弱的火花电流。
红衣男子站在原地, 定定地看着手心里断裂的佛牌, 眉眼间神色莫测。
他缓缓跪了下去, 用额心抵着墓碑,脸上显露出一丝绝不会在旁人面前展露的脆弱。
很难用言语阐述他在生死一线时看到凌云剑尊, 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容敛讨厌凌云, 十分讨厌。
在凌云剑尊还未成为剑尊之前, 他就相当讨厌自己这位血契者。
一个人讨厌另外一个人,也许并不需要理由。但一个人厌恶另一个人, 一定事出有因。
而容敛恨人类, 所有的人类他都恨。
很久很久以前, 容敛年幼的时候,他和母亲一起, 生活在凡界一个富贵的世家。
世家在南境, 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族内家大业大,几世同堂, 规矩繁多。
从小容敛就知道自己同其他孩子不同。
他生得好看,从小便是一幅雌雄莫辩,精雕玉琢的模样。府里其他的孩子都只敢远远地看着他,从来不与他靠近, 更不同他一起玩耍。
容敛不是第一次听见那些小孩背地里说他和母亲的闲话。但他们越说,容敛越是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穿一袭火红的衣衫,艳得像是天边朝霞, 若是能碍别人的眼更好。
府里主母在路上见了他,吩咐佣人递了颗糖,回头就和女眷们数落嬉笑:“瞧他那副勾人模样,小小年纪,就和他那个没脸没皮的狐媚子娘一样。”
“那位进门后,府里就经常出些没头没脑的怪事.......哪日也得请大师来看看,总感觉府里多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就是,我们容府的家风,哪里能容一个不知由来的女子进门,三爷也是一时糊涂。不过,兴许过些时间,新鲜就过去了,你看现在不也无名无分的,总也不过两个下人,夫人莫要恼怒,三爷还是向着您的。”
那些人慢慢走远,全然没注意孩童就站在假山背后,静静听着。
容敛跑回家去,他的母亲虚弱的躺在床沿边,冲着他笑,“容儿,今天去哪里玩了?”
母亲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虽然眉眼间带着病容,但却依旧无损那似是照亮满堂的容颜。
这一幕只有容敛能看到。其他人看母亲,只能看到一张姿色出挑的面容,还达不到如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地步。
容敛知道,他和母亲是不同的。
他们都有尾巴和耳朵。
容敛经常一激动就会在头发里冒出一对雪白的耳朵,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母亲才很少让他一个人出去。
因为外面那些人没有他们好看,也不像他们一样可以冒出耳朵,甚至他们看到这样有耳朵尾巴的人还会尖叫打骂,请道长来念咒。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母亲才会用法术修改自己的容貌,变得没有那么张扬。
容敛既不想说自己的委屈,也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下人的细碎言语。而是乖乖地坐下来,收敛了脸上的张扬表情,低声道:“没有,刚才在院子里转了转。放心吧,母亲,我没有乱跑。”
这个府里,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们。
甚至就连容敛名义上的父亲,看着他的眼里,同样带着冷漠。
在容敛十岁那年,他的母亲忽然大病一场。
虽说母亲的病一直不大好,但那一年却突然急剧恶化。就连大夫都摇着头说难以撑过冬天。
容敛便日日夜夜守在门前,守着冒白气的小药炉。而他名义上的父亲,却拥着几位新入府的红莺绿柳,在湖心亭上嬉戏调笑,夜夜笙歌,好不快活。
在母亲病重的时候,男人没来后院探望过一次。反倒是主母假惺惺带着人来了几趟,隔着远远的都能感受到那股恶意。
容敛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人类。
开春的时候,母亲的病终于好转了。
某一日晚上,容敛看着母亲伏在床边,从喉咙里呕出一颗带血的妖丹,用匣子装了搁在床头,带着他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那时容敛已经醒事,知晓自己半妖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这代表什么。
只有纯血妖族才能变成原型,像容敛这样的半妖,是只能局部妖化的。
而妖丹,又是妖族的力量源泉。若是失去了妖丹,就等于失去力量,再也变不回原型。
他疑惑地看母亲,可母亲只是低下眉眼,摸着他的头发,神色温和,像是抚开的云雾。
“三爷救过我,我欠他一条命,是我对不起他。若是不还他这条命,按照青丘一族的规矩,我便是要剃了头发,去吃斋念佛的。”
帝姬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得很深,“现在好了,喜欢也罢了,还清了,我们便能回去了。”
“母亲为什么要把妖丹留下来呢?”
“你还小,你不懂,这是母亲应偿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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