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暧昧(44)
“保护身后的群星,”文森特又笑起来,“反正粒子炮轰过来,有指挥在前面顶着,要死不是我先死。”
陆封寒抬脚就踹,笑骂:“滚!”
文森特跟来时一样,宽檐帽遮了大半张脸,穿着宽松的风衣出了咖啡厅。
陆封寒坐回沙发,祈言帮他点的咖啡已经冷了,他不在意,端起来喝了一口,微微的苦意令他舌尖发涩。
跟文森特说得轻松,却不过是他的本能罢了。
这些烦恼本就该是领导者的责任。
如果二十年前开始,反叛军就将星际海盗收作自己的羽翼,那么这个时间维度,已经可以发生很多事。
甚至,死在反叛军炮口下的陆钧,是否也是促成二者合作的关键一环?
陆封寒沉浸在思考里,很快就将一杯咖啡喝完了,喝完才发现,旁边坐着的祈言一直盯着自己看。
他奇怪:“怎么了?”
祈言目光下移,落在空了的咖啡杯上:“你把我的咖啡喝完了。”
陆封寒一怔,又笑道:“那我把我那杯赔给你?”
祈言勉强答应,又打开刚刚在看的页面,继续看新闻。
陆封寒跟着看了一眼,在版面的角落里,瞥见一条短讯:开普勒大区的一艘民用运输舰失去联系,正在全力搜寻中。
这一般都是星际海盗的惯用手段。
陆封寒双眼微阖,靠着沙发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穹顶极光落下的影子将他侧脸的线条衬得锋锐。
从文森特那里拿的烟还在手里,见桌上放着金属打火器,陆封寒坐直,捏着烟身咬在齿间,垂眼点燃。
因为祈言就在旁边,陆封寒原本只想吸一口,镇定镇定情绪,没想到祈言看着,突然伸手从他指间将烟抽走了。
陆封寒对祈言基本不设防备,等手指空了才反应过来。
再一抬头,他就看见,祈言就着烟蒂上的咬痕,含入了自己的唇齿之间。
祈言本就眉眼昳丽,淡淡的烟雾缭绕间,令他生生显出了清冷颓靡。
他小心吸了一口。
一刹那,火星明灭。
陆封寒静静看着,想,赔了一杯咖啡不够,烟也要抢?
这一瞬,他感觉自己的心底,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第二十七章
见祈言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 陆封寒问他:“为什么抢我的烟?”
祈言回答很认真:“想尝尝你喜欢的东西的味道。”
他记得上次祈家那场庆祝会上,陆封寒出去跟蒙格见面回来,身上就有一股很淡的烟味, 不熏人。
陆封寒想,小挑剔的洁癖这是没了?他嗓音里自然带了笑:“那味道怎么样?”
“味道不好。”祈言把烟还给陆封寒, 回忆刚刚的感觉, “有点凉,吸进去之后, 像神经突然被浸到了冰水里。”
“嗯,吸一口,人会猛地一下变得十分清醒。”陆封寒指尖捻了捻烟身,“这种烟最初是用来镇定情绪的,遇到突发的危急情况, 人的肾上腺素会很快升高,为了不让人热血太上头,做出不冷静的判断, 抽一口这种烟,人会很快冷静下来。”
这还是他在前线养成的习惯。
一开始他不明白,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列进军需清单里。后来, 等他第一次上战场,亲自按下发射按钮, 轰碎了一架小型星舰时, 等他带着一队的人偷袭敌军,将整舰的人都剿杀干净时, 他才发觉,他的手指会抖。
大多数人都不是生来就适应战场。
从那时起,他就会按照那些老兵说的, 在手边放这种烟,担心自己产生依赖性,一次只敢放一根两根。
再后来,他上了指挥舰,一个命令就能影响无数人的生死,明明已经习惯了战场,他依然会时不时地抽一根,提醒自己必须保持时刻的冷静和克制。
祈言好奇:“你有抽烟的习惯?”
“算是吧,不过没有瘾,需要的时候才会点一根。”
听了这句,祈言若有所思:“那你经常遇到突发的危急情况。”
见他言之凿凿,陆封寒轻笑:“套我话套得太明显了。”又顺口提到,“这种烟只有少量的镇定作用,不具有成瘾性,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暗示自己必须冷静且理智。还有一种,效果更强,沾了一点,整个人在一段时间内就不会再感受到强烈的情绪,比如恐惧和胆怯。但这种对人的神经系统有害,所以是违禁品。”
祈言想了想:“那陆封寒是半个违禁品。”
守法公民陆封寒不明不白地被贴上了“违禁品”的标签,他勾起唇角:“我怎么就成半个违禁品了?”
因为在你身边,我就不会再感觉到强烈的恐惧。
不过祈言没将答案说出来,而是起身:“要不要走了?”
这一次来咖啡厅是临时行程,文森特突然找陆封寒见面,两人才到了这里。
虽然祈言没答,但陆封寒隐隐有两分明白祈言的意思,他没有追问,只依着祈言:“听你的,你是雇主。”
两人从咖啡厅出去,再走一段路,便到了天穹之钻广场的边缘。和往常一样,不少游客正在四处观览,而被人一层层围起来的地方,基本都是游吟诗人正在“传道”。
陆封寒向来心智坚定,极难动摇,各家说法都左耳进右耳出,不进心里,听了只是浪费时间,祈言是嫌人多,不想去挤,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往那边去,只在林荫道上走了走。
隐约听见游吟诗人正在讲人类在宇宙的发家史,什么几几年征服了哪一片星图,讲得激昂澎湃,陆封寒忽然有些好奇祈言的看法:“你对反叛军怎么看?”
“哪方面?”
“他们的宣传核心,神权。”
“毫无逻辑。”祈言直接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
上方有巡航机轻巧掠过,祈言走在树荫下,黯淡的光线将他的身影照得斜长。
“反叛军所谓的‘神权’,只是一种寄托,让人类在取得某种科学成果时,赋之以‘神’的名义。如果这项科学成果重蹈了空间源的覆辙,那么人类就可以说,这是神罚。将功绩推给神的同时,失败、疏忽,也都可以归结于‘神’。”
陆封寒觉得这个见解很有意思:“人类承担不了科技大毁灭带来的后果,所以捏造了一个不存在的‘神’,让他来承担?”
“嗯,人类本性便有懦弱,一个人在沙漠里将最后一杯水洒了,他可能会自责崩溃。如果当时有两个人,那么,他首先想到的是,”
“责怪对方?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对,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类,也有神,那当这杯水洒了,人类就可以责怪神。空间源就是这杯水,当空间源造成无数行星毁灭、无数人类死亡,人类可以不用悔恨和自省,‘神罚’两个字就足够。”祈言望着自己的影子,“可是,科学容不下懦弱与推卸。错了就是错了,对了就是对了,唯有不断自省和修正,才可以将‘错’变成‘对’。”
陆封寒:“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足够的勇气面对错误以及错误造成的影响。”
“所以才需要极力避免错误的发生。”祈言说回刚刚的问题,“当时急需一个‘替罪羔羊’来承担科技大毁灭的后果。地球时代,犹太教祭礼中,羊替人承担罪过,现在颠倒,神成了人的替罪羊。这就是反叛军所谓的‘神权’最初能够成立的原因。而说到底,反叛军表面的神权,不过只是以神的名义,实行个人独裁。”
陆封寒表示赞同:“所谓的反对联盟发展科技冒犯神的领域,不过是愚弄人的借口,实际是想要颠覆联盟的统治。狼子野心,总会用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做修饰。”
祈言觉得陆封寒心情不怎么好。
说这句话时,陆封寒的唇角绷得很紧,隐约透出一股刃气。
他猜测,是刚刚见面时,文森特跟陆封寒谈到了反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