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间(34)
这“芦花鸡”的眼珠子出奇地大,放在那个小脑袋上简直有点比例失调的感觉。而且这眼珠子还特别黑,黑得发蓝。邵景行一眼看过去,居然觉得这颜色仿佛深夜的天空,而且里头还闪耀着点点星光……
“小邵!”顾笙的声音猛地在他耳边响起来,浑厚如同钟鼓之声,震得他心头一跳,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眼前的星辰陡然消失,只有顾笙关切的脸。
“我,我怎么了?”邵景行有点茫然。刚才那一会儿他好像飘了一下,直到顾笙的声音响起来才忽然又脚踏实地了似的。
“被鬿雀魇着啦。”姬小九跑过去接那只“鸡”,那鸡还不老实,她就立刻对糊糊招手,“糊糊快来!”
加菲猫一脸不情愿地看了看,勉强弓起背冲着芦花鸡“榴”了一声,末尾又带出个软软的“呜——”,听起来十分怂的感觉,半点都没有威慑力。
但是就这么一声叫,芦花鸡就猛然僵了一下,整只鸡都失去了活力似的,变得畏缩起来。姬小九趁机不知从哪里提了个猫包出来,跟高中生两人七手八脚地把鸡塞进去,拉上拉链,这才松了口气:“行啦。”
“这是,这怎么——”邵景行感觉自己的舌头不听使唤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啊?”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问。
“鬿雀啊,小九刚才不是说了吗?”高中生拍拍身上粘着的几根鸡毛,如释重负,“幸好这会儿人还少,要不然一路拎回来再魇着几个,麻烦就大了。”
这话对邵景行来说等于没有回答,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顾笙。只是顾笙这会儿也顾不上他了,正在问高中生:“这鬿雀是哪里来的?”
高中生一屁股在桌子旁边坐下,拿起一碗小馄饨就扒,含糊地说:“可别提了。昨天我一个同学说她家附近的树上有只鸡,全班都哈哈大笑说鸡上不了树她眼花了——哎哟就为这,差点打起来。顾叔你说,现在这些年轻人,怎么这么浮躁呢?”
“黄宇!”姬小九两手叉腰,“你好意思说别人浮躁。你不浮躁,干吗不带笼子去抓?真要是你也被鬿雀魇上,那才麻烦呢!”
高中生黄宇马上反击:“那怪我吗?那笼子谁设计的?我带个猫包去抓鸡吗?”
“你懂不懂啊!”姬小九鄙视他,“猫包才方便带糊糊出去啊。而且猫包萌啊,现在谁不养个猫。你带猫包出去,谁都不会在意的。再说了,你不想带猫包,想带蟑螂屋出去吗?”
黄宇毕竟年纪小,大概还没有学会“不跟女人斗嘴”,被姬小九喷得头晕眼花,一时说不出话来。顾笙也皱了皱眉头:“不带笼子,至少头罩也该带一个的。”
他开口,黄宇就没话说了,低头道:“我也实在没想到会是鬿雀……当时还以为是凫徯……”
“拜托——”姬小九撇嘴,“凫徯人面,你同学要看见是它,肯定会提到的。至少也会说是一只‘长得很奇怪’的鸡。”
她说起来滔滔不绝:“要是五时鸡,随更而鸣,半夜扰民,你同学一定会提到它的叫声。远飞鸡是紫色,一般的鸡都没有这种颜色,你同学应该不会认为是普通鸡。伤魂鸟虽然也像鸡,但毛色似凤,你同学一定会说是只特别漂亮的鸡。重明鸟有双瞳——嗯,这个可能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它一般都是毛快掉光的状态,这个特点非常鲜明,你同学不可能不注意到,一定会说是只没毛鸡。其余悚斯、?鸟、当扈之类都长得像雉,雉跟家鸡还是有区别的,你同学应该会把它们说成鸟而不是鸡。至于其他那些奇形怪状的就更不用提了,除非你同学是瞎子,否则决不会说是鸡。”
她最后做了结论:“综上所述,你应该想得到那很可能是鬿雀,所以去的时候就应该带个头罩!”
黄宇被她一连串的“你同学”和“鸡”打败了,无话可说。顾笙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拍拍他还有点单薄的肩膀:“小九说得对。出任务之前多考虑一下,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黄宇抓抓耳朵,小声嘀咕:“谁能像她似的啊,提个‘鸡’字就能说出一串来,真不愧是姓‘姬’……”
“你说啥!”姬小九耳朵尖得很,气得要去揍他,“你记不住,难道不会搜关键字吗?你个黄鱼脑袋!”
两人闹成一团,邵景行还沉浸在“鸡”里不能自拔,喃喃地向顾笙问:“伤魂鸟,重明鸟,悚斯……这都是什么啊?”
顾笙笑着刚要回答,突然脸色微微一变,转头向窗口看去。只听一声裂帛之声,纱窗被撕个粉碎,一只芦花——不是,一只鬿雀从外头冲了进来!
第19章 两难选择
破窗而入的鬿雀比黄宇抓住的那只体型还要大不少,才一冲进屋里,就仰天发出一声尖啸,仿佛铁勺子狠刮不锈钢锅底,刺得人耳膜阵阵难受,继而就是头晕眼花、恶心欲吐。
姬小九捂着耳朵大叫:“糊糊!”
可是加菲猫已经钻进了橱柜里,只留下一条长尾巴在外头晃了晃,半点也指望不上了。
黄宇龇牙咧嘴地忍受着鬿雀的叫声,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念着什么,一边从手腕上撸下一串十八子来:“居然还有一只!还敢打上门来了!”
这串十八子用的全是天台豆,也不知被把玩了多少年,黑色的表皮竟然隐隐有层珠光,抖开来倒像十八颗形状不很规整的黑珍珠一般,在清晨的阳光里煜煜生辉。
“你会调动北斗九星之力是吧?”黄宇一跃而起,冲着在天花板上盘旋的鬿雀大喝一声,“我这儿十八颗天台豆呢!两个打一个还怕你?你给我下来!”
邵景行在鬿雀开始叫的时候就觉得难受,他吃力地仰头去看,发现这东西两翅展开之后,翅膀下面黑白相间的羽毛好像天上的星辰一般,随着它扑打翅膀,星星也时隐时现,晃得人更晕了。
他越是想看清楚这东西的动作,就越觉得那些黑底白星仿佛变成了一个漩涡,要把他拉进去……
就在这时,金光迸射,几颗天台豆打在鬿雀身上,顿时把它打得半边身子一歪,半空中羽毛纷飞,星辰漩涡忽然就消失了。邵景行才揉了揉眼睛,就听鬿雀一声高叫,向着他俯冲了下来。
这算什么?柿子捡软的捏吗?
邵景行还没想完,就被鬿雀的尖叫震得恶心欲吐,不过下一秒,这难听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把柳叶状的小刀插进鬿雀的脖子,准确地切断了它的气管——尽管是异兽,但看来发音器官还是原来那一套。
邵景行有点发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看到手指上的鲜红,突然间刚吃下去的虾肉小馄饨就开始造反了。他干呕了两下,听见姬小九欢喜的声音:“霍哥你回来得真是时候啊!”
十分钟之后,邵景行扶着墙从洗手间里出来,又重新回到了前心贴后心的状态——鲜美的小馄饨算是白吃了。
这事不应该啊……邵景行有气无力地想。就算是鬿雀血溅到脸上了吧,可自从三哥的眼珠子在他眼前被霍青打爆之后,这点血根本不可能让他反应这么强烈了啊!
“喝碗豆浆吧。”顾笙等人都不见了,只有霍青在桌子前面坐着吃面,对邵景行指了指摆在旁边的一碗热豆浆,“还好吧?”
“还,还行。”邵景行有气无力地爬过去坐下,还想为自己辩白一二,“按说也不该啊,我也不是见不得血……”
霍青低头吃面:“也不怪你,是鬿雀的事儿。”
“哦对了——”对着霍青,邵景行就觉得问啥都没关系了,“那个奇雀,究竟是什么东西?开始有一只看了我一眼,我怎么觉得……就像……”他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准确的形容来,“要不是顾叔喊我一声,我都回不了神。”
“鬿,指的是北斗九星——就是北斗七星加第六星旁边的一颗星,再加北斗勺端的招摇星。”霍青对这货已经颇有了解,首先给他点出鬿雀正确的名字,“以此为名,正是因它能借星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