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间(66)
这种故事多半讲的是死者托梦,或者人死后又在某某处见面。据霍青说,这一类基本可以归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白了,就是自己心里想出来的。
第二种,则是生人鬼。这一类最常见的就是吊死鬼或溺死鬼寻替身;再有就是鬼入梦中求助,可能还要来个以身相报什么的。
这类故事,前者只是被山海之力侵蚀而变异的某种精怪,后者,多半是发春梦了。
邵景行当时也问过,有些故事讲梦见某鬼,然后某鬼说出生前事,比如在哪里埋了金银财宝之类,此人去寻,则一寻即中。这种又怎么解释呢?
霍青淡淡回答,如是真的,则此人应该是有了占卜类的异能,这些东西不是鬼告诉他的,而是先知的一种,称为梦兆。如是假的……好吧,其实这无数的鬼故事里,大概顶多能有千分之一是真的,其余的不是自己脑补,就是专门编出来骗人的。
鬼既然是不存在的,那么樟柳神所谓的“摄夭亡幼儿之魂魄”拘在木偶里炼化,自然也就是胡说八道了。其实想想就知道,一个横死的尚未成年的小孩子,对身边发生过的事尚且懵懵懂懂呢,又如何能预知前事?生前都未觉醒异能,死后反而可以了?如果摄魂者能把别人的魂魄炼出预知异能来,何不自己修炼呢?
“人死如灯灭。”邵景行不能说出山海世界、异能觉醒的事情,只能从破除迷信方面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魂魄,周小姐你们所谓的招魂仪式也都是杜撰——”啊,幸好从霍青那里知道这个撰字怎么读了。
“所以说,这个小木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樟柳神,又怎么会存在‘请神容易送神难’的情况呢?”霍青说过,那些所谓拥有樟柳神的人,要么就是装神弄鬼,要么本身有一点预知的异能,借樟柳神之口来显示。反正说随便找块木头就能变成神,那绝不可能!就算是被山海之力侵蚀的变异木头,也不可能!
邵景行是百分之百信任霍青的,所以说起结论来也特别笃定,看在周青山一家人眼里就是十分自信的样子,心里莫名地也安稳了些。
周姝的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一点儿,擦了擦眼泪小声说:“那为什么这个木人总是会回来?我当时把它扔下山谷,那里很深,不大可能捡回来的。”因为是她自己扔的,知道要捡回来的难度,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往人为上想,因此才被吓得最厉害!
邵景行看看那个木人。别的他不知道,这种扔掉了还会自己回来的情况,他倒是知道一种……
“那什么,能给我看看这个木偶吗?”
周青山立刻就把小木人递了过去。周太太更是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邵景行把木偶接到手里,终于有了一丝隐约的感觉——他手腕上那滴青蚨血已经使用过好几次,残余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只有跟木偶接触的时候,才会生出感应。
不过这一丝就已经足够了,邵景行把木人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然后翻来覆去地找了半天,终于在木偶背后找到了一滴青蚨血。
这块木瘿瘤本身有一条裂缝,雕成木人之后位置在背后,周姝觉得并不妨碍就没有管,而这滴青蚨血就滴在这裂缝里。裂缝很窄,里头还有些没清除干净的灰尘,如果不是邵景行有一丝感应,随便怎么检查都很难发现这滴血的。
不过,青蚨血是要母子血同用才会起作用的,这木偶之所以扔不掉,不是因为它盯上了周姝,而是因为周姝手里一定还有一件滴上了青蚨血的东西。
“什么血?”周太太听得迷迷糊糊,推了推女儿,“快把你的东西都检查一下。”
邵景行补充:“既然在学校和家里都出现过,那就是有一件东西,周小姐你无论在学校还是家里都带着。”
这样就缩小了范围,周姝把一堆随身的东西都翻出来疯狂检查,但最后还是靠邵景行那点儿极其微薄的感应,发现了一个香薰球。
这个香薰球是周姝十五岁时候周青山送她的生日礼物,正经是唐代的古物,制作精巧,无论怎么滚动,香料都不会泄漏出来。而且上头的缠枝莲花图案,也是周姝非常喜欢的,得了就爱不释手。
后来上了高三,那段时间压力大,周姝有点儿失眠,就干脆配了助眠的香药放在这个香薰里,晚上就搁在枕头边上。考上大学之后虽然没有压力了,习惯却也养成,因此还是随身带着这个银香薰。这东西只有杏子大小,也不占什么地方,很方便携带,还能做个装饰物呢。
邵景行把银香薰里的香料倒出来,在一堆玫瑰花苞里发现了一个极小的脱脂棉球,棉球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看起来很不起眼。
女孩子都喜欢这种小装饰,哪怕不知道这是古董,周姝班上的女生们也都很感兴趣,有好几个人都曾经把玩过,周姝一时根本想不出来究竟会是谁做了手脚,只是盯着这个棉球:“就,就是这个?”
邵景行拿起来看了看:“就是它了。”从这血迹的颜色看来,大概再用几次也会褪净颜色,那时候就没用了。
“小邵,这个,这个什么血,真的是它……”周太太有些无法相信。银香薰里出现这种东西,那显然是有人在针对周姝了。但两滴血,就能让木人自己回来?
“这个试试就行。”周青山沉着脸叫来助理,让他拿着这个棉球去了他们在附近的另一处房产,其余人则在这里盯着小木人。
一圈人围坐在沙发上,中间茶几上搁个寸把长的小木头人,场面其实有些好笑又很多无聊。有半个多小时木人毫无动静,盯得众人都想打呵欠了,却听周太太忽然说:“有蚊子?”她是疤痕体质,如果被蚊子咬到很容易留下疤痕,所以特别警惕这种昆虫。
周青山也盯得眼睛都有些酸了,强忍着不打呵欠:“喷点驱蚊水。”
“不是蚊子。”在周太太说话之前,邵景行已经听见了,是一种细微的,仿佛昆虫振翅般的嗡嗡声,正是从茶几上的木人那里传来的。
《搜神记》里说,以青蚨母子血各涂钱八十一文,或先用母钱,或先用子钱,皆复飞归。
当时看这资料的时候,邵景行还在想是怎么个飞法,会不会是铜钱真长出青蚨翅膀来。现在他知道了,所谓的“飞”,大概就是指的这种振翅声了。
“那什么响?”周青山还没有听见这声音。但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茶几上的小木人轻轻一晃,忽然消失了。
一群人都围着呢,就这么一晃神找蚊子的工夫,再转回眼来木人已经不见了。
“哪,哪去了?”周姝吃惊地说。真飞了吗?
“飞了。”只有邵景行从头到尾看见了。小木人就是晃动一下,然后嗖地就不见了。以他现在的视力,都没看清是怎么不见的,可见这个“飞”,指的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飞。
虽然刚才邵景行讲了青蚨血的效用,可是大家心里也是半信半疑的,毕竟《搜神记》就是本小说,谁也没亲眼见过。可现在这不用说了,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绝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了!
周青山怔了五分钟,才想起打电话给助理。助理是他的心腹,但心里其实也不大相信,接了老板的电话还有些嘀咕——这叫自己带个棉花球跑空房子里来坐着,现在又找木人,那东西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助理还没想完,一抬头就看见窗台上靠着个黑东西,正是之前老板女儿从蛋糕里切出来的那个木人!
空房子里,顿时响起一声响亮的倒抽气。
跟助理通完电话,周青山看邵景行的目光简直就是惊佩了:“那个,那个木人真的跟着过去了!”天呐,邵景行刚才说的全都是真的,这,这究竟是……周青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他了,这是高人啊!邵伯言的儿子,看他捐家产的事还觉得他有点呆,结果人家分明是真人不露相啊!
周姝听了这话,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眼巴巴地看着邵景行:“那,那现在怎么办?”
“其实青蚨血并没有害处的。”邵景行诚实地说,“如果你害怕,把它们都烧掉就行。其实不烧也可以,多让它们‘飞’几次,青蚨血也就耗尽了,不会再起作用。”就比如他手腕上点的那滴青蚨血,现在已经基本看不见痕迹了,只剩下一点极其微弱的感应。说不定这会儿霍青即使站在楼下,他也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