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暴露了他的小犄角(158)
其他人倒是都没怀疑报告真实性,至少表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艾萨克和唐柏手一揣,转身就走:“屁大点的事把我们叫来,就算真是畸变者又关我屁事?吃饱撑的。”
众人都还有其他事要忙,长相可怖的廖特目不斜视地离开,只丢下一句:“有事可以找我,我欠中将一条命。”
他没看桑觉,但所有人都知道这话是对桑觉说的。
最后只剩下桑觉与希尔两个人。
对视了会儿,桑觉主动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还喜欢吃土豆条吗?”希尔笑了笑,问。
“……?”
时隔两个月,两人又吃了一次土豆条,可惜不在同一家店里了。这家店也很小,但周围人很多,充满尘世的喧闹。
大多数停下来的人都有在谈论最近的大事,桩桩件件,脍炙人口。
希尔道:“其他人戏称这里为‘贫民窟’。”
这里有介于低层区与高层区之间,有畸变者也有普通人,城内出名的“观光区”就在这一片后面。
桑觉在这里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多数人对《黎明》计划,还有霍将眠霍延己的事都抱着旁观者的态度,不以为意。
先不说前者,光论后者,大家都跟听八卦似的,也有人提及当年的全民审判,大声嗤笑:“要我老婆被那样,我他妈不得把当年参与的人一个个凌迟了都不解恨。”
“要我说,大家一起完蛋也挺好,这他妈过的什么操蛋日子!?”说这话的是个畸变者,满不在乎什么《黎明》计划。
有人哈哈附和:“可不是!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每天提心吊胆,倒不如来个痛快!!”
如果当初不选择进化,他们可能都活不到现在,就算是阴谋又怎样,确实给了他们活得更久的机会。
他们一面怕死,一面又不怕死。
自己选择去死需要很大的勇气,可如果有外力毁灭一切,大家一起共赴黄泉,也没什么不可以。
希尔吃了跟薯条,没沾酱,道:“一些连生存都难的人,不会在意什么阴谋诡计,更不会在意什么延续文明的火种。”
桑觉一根薯条要沾很多酱,吃得很专心,道:“他们努力生存,就是在延续火种了。”
“是啊……历史是由无数个体汇聚而成的。”希尔笑了笑,问,“你呢,愿意成为这历史的一部分吗?”
“不愿意。”桑觉甚至连想都没想,道,“上次你请我的土豆条还没有还你,我现在有钱了,我来付吧。”
……
酒馆顺利营业。
“来杯‘空城’。”
“好的。”
桑觉头也不抬,回头拿材料。
‘空城’的颜色很淡,整杯都是灰色,由浅至深,上面就像压着一层乌云,越到下面越空。
桑觉平稳地放到吧台上:“八十一杯。”
霍将眠晃晃杯子,酒水直接浑了。
“……”桑觉抿了下唇,只好安慰自己,已经卖给别人,弄不弄浑都和他没关系。
霍将眠付了钱,道:“这一杯八十是不是有点贵?有些人一个月开销也就八十。”
桑觉指了指旁边的牌子:“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就算是己己的哥哥,也不能喝霸王酒。
霍将眠:“……”
桑觉问:“你已经不是上将了吗?”
霍将眠嗯了声:“上午刚结束一切交接。“
桑觉又问:“你现在轻松了吗?”
霍将眠说:“说不上来,好像轻了,好像又没轻。”
桑觉任性地挂了个打烊的牌子,唔了声道:“可是这样你也没办法离开的,他们不会允许一个掌握无法情报和机密的将军离城,去任何地方。”
霍将眠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城?”
桑觉道:“猜的。”
霍将眠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道:“那你呢?我听说了基因检测的事,你真不是畸变者?”
对视了会儿,桑觉说:“真不是。”
霍将眠笑了笑,没深究:“我自有办法离开。”
桑觉好奇道:“死遁吗?”
霍将眠:“……”
桑觉知道自己可能猜对了,想起身在远方的人。
因为隔得太远,民用讯号无法与霍延己通讯,桑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睡觉。
霍将眠问:“怎么感觉你变高了?”
桑觉哼道:“我本来就这么高。”
霍将眠:“真的?我不信。”
桑觉:“……”
和这颗星球的人相比,桑觉不是特别高。之前就总有人看他不够强壮就想欺负他,开酒馆以后,这样的人肯定更多。
为了气势不输,桑觉在脚下垫了两块砖。
霍将眠道:“这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就不能坦诚点吗?”
桑觉走下砖:“我才十八岁,还能长高的。”
“是是,窜猴树儿那么高。”
桑觉不知道猴树是什么,但他不想问霍将眠,决定晚上回去翻翻图鉴。
他犹豫了下,问道:“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所有安全区都一片混乱,你开心了吗?”
他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单纯好奇。
这也是007交给他的任务,007说,想完善一下遇到的每一个人的经历与心态,特别像霍将眠这个位置上的人。
霍将眠淡淡道:“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我的理想早在很多年前破灭了,走到如今是想圆薄青的梦,如果安全区真的四分五裂,他大概很难高兴吧。”
作为霍将眠,他或许该带着高高在上的嘲弄俯视所有人。
可作为一区上将、司令,他身体里的灵魂是薄青。
这对桑觉来说太复杂了,他听不明白,不过007有可记录的数据就行了。
霍将眠又道:“但《黎明》计划暴露、监管者组织解散也未必是坏事。”
桑觉抬头:“嗯?”
“历史是由一个个个体汇聚而成的,而过去有人替幸存者承担了太多。畸变者替普通人负重前行,监管者替所有人承受罪恶。”
顿了会儿,霍将眠垂眸抿了口酒:“十几年前那会儿,我们都还年轻,看见任何人死都很难受,可还是最高执行官的赫尔曼·兰格却总是能无动于衷。
“他对我们说,难受是因为我们经历得死亡太少,多了就会习惯。”
“……”
桑觉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难受是什么感觉。
“可习惯了,就麻木了。习惯不见得是好事,痛苦也不见得是坏事。”
霍将眠用和霍延己相似的语气淡道:“所以我倒觉得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好事,只有给麻木的人们当头一棒,他们才能清醒,只有感到痛苦,历史才能进步。”
桑觉重重嗯了声,一看就没认真听。
霍将眠笑了:“你肯定在心里腹诽我。”
桑觉不承认:“我没有。”
“真的?我不信。”霍将眠故意逗他,看人拧眉了才最后将‘空城’一饮而尽,从高脚椅上挪开,摆摆手道,“我走了,有缘再见。”
桑觉:“再见。”
霍将眠顿了顿,回首道:“如果延己回来了……告诉他,我会一直看着他的。”
桑觉说“好”。
霍将眠走了,霍延己就只有他一个家属了。
想到这,桑觉又有点小高兴。
他看着霍将眠的背影逐渐远去,将空杯子放进水池冲洗。
他又想起昨天希尔问他愿不愿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虽然他拒绝了,可现在想想,霍延己必然是历史或不可缺的一部分,而自己是他的雄性,那是不是说,他已经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