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巢的祂(67)
温蛮拉了拉司戎的手,提示他一起跟上去。缺氧是他们在水下的最大危机,并且已经是横在他们脖子旁边的铡刀。在这种时候,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去赌罗莱蕾这么做一定有它的特殊目的,跟着罗莱蕾,有可能就能找到水下的逃生通路。
司戎带着温蛮跟了上去,他游的速度居然也不慢,因此哪怕追赶不上罗莱蕾,但始终都还能保证看得到罗莱蕾的去向。在这过程中,他们无数次地接吻渡气。温蛮不擅长游泳,每次从司戎那里得到空气时,他都小心翼翼地只接受一部分,希望尽可能保证司戎的力气。
可在水下沟通太困难了,司戎在照顾温蛮这点上还坚持己见,相当固执。温蛮不能浪费得之不易的空气,到后面,他只能用目光试图表达自己的情绪,希望司戎能够明白,也能够接受他的心意。
爱人的目光柔软得过分,那里头饱含着心疼、祈求、悲哀与爱,于是就变成了最温柔的刀子,精准无误地只对司戎下手,瓦解他原本坚固的防线,让祂成为古往今来所有阿戈斯里最差劲的那个。
司戎也接受了温蛮的哺喂,得到了珍贵的氧气。
在输了阿戈斯的名声后,爱人的吻成为司戎得到的安慰与奖励。可是祂的心都要碎了:温蛮自愿献出眼下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可实际上水下的氧气只对于人类珍贵,阿戈斯则从来不受此影响。是祂的隐瞒,让爱人高尚的牺牲变得可笑,而祂眼睁睁看着这种牺牲发生。
爱人在祂的怀中最后欣慰又略有遗憾地闭上眼,失去意识。
男人加快了速度,他的身前、温蛮的身后,巨大的黑影向整片水域铺开,并迅速占领,凡黑影锁到,都是祂所在。于是爱人在其中,被祂的每一部分、每一部分的祂小心地拥抱,接手,传递,并最终到了罗莱蕾附近。
罗莱蕾已经在这个地方停了好一会,它的身旁,辜擎一脸色已经青紫。人类就是这样脆弱,需要小心的呵护。
罗莱蕾看着来者——
大量的黑色朝它袭来,略过它,将它身后人类修建的高科技囚牢撞得粉碎。
它们自由了,他们也得救了。
……
水系相通,他们奋力游到了城市的远郊。
就在一处僻静的湖泊,一个湿漉漉的男人被抛上湖面岸边,青草扎入他脸上的伤口中,让这些已经泡得泛白的浅浅伤痕重新裂开,鲜血缓缓渗出,他的脸上也因此有了血色。
司戎小心翼翼地托举着温蛮上岸,路过倒在地上的辜擎一,随意一瞥,收回目光。辜擎一为他最在乎的异种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地下乐园,赋予了罗莱蕾相对的自由。可当罗莱蕾彻底摆脱这份禁锢后,辜擎一曾经给的自由,都是他无力的因果。
不要说现在这里距离研究所究竟多远,对方鞭长莫及,辜擎一的命都握在罗莱蕾手中。
司戎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他转身,目光冰冷地看着湖面。血红到鲜亮的血管爬上了岸,它们朝着辜擎一去的,爬到他身上,不顾他的狼狈,摩挲过他冰凉的身体,最终停在他的胸膛。
血管的末端分出纤细的经梢,它们像红血丝一样爬满了辜擎一的脸,只留给他一点鼻腔呼吸的空间。
辜擎一开始无意识地抽搐,但他潜意识的反抗在此刻根本毫无作用,只能这样被迫式地自愿奉献,让他最心爱的罗莱蕾满足。
罗莱蕾捕食的血管分叉出更多经梢,它们甚至已经完全把辜擎一的脸遮住了,仿佛赐予他一张全新的血红的皮。它们活动着,争先恐后地瓜分吸食着辜擎一脸上那些细碎伤口渗出来的血,后来为了得到更多,甚至其中一部分驻扎在伤口边缘,往两边撕扯,好让鲜血迸得更多。
虬盘在辜擎一胸膛上的另一根血管也有了行动,它钻进人类的研究服、便服,在心腔位置附近,缓缓地钻入了辜擎一的皮下。
两根血管在阳光下鲜亮到了逼人的程度,可见这场进食多么令其满足。
过了一会,经梢收回,血管也撤退,它们齐齐钻入水下,换成了一双莹白的手臂慢慢攀了上来。
罗莱蕾想要上岸,但岸上有令它忌惮的存在,于是它只露出上半身,借着水岸的地势谨慎观察——
就在它的人类的附近,另一个昏迷的人类被视若珍宝地拥护在怀中,罗莱蕾知道对方也是一个研究员。
抱他的人,一半边身体是沾水沉重的西装,与之一起滴答湿漉的,是另一半边全黑的异形。从人类躯体到异种原形,这中间毫无过渡,像粗暴的缝合,但不会有人类敢对阿戈斯做实验,罗莱蕾相信人类也没有这个实力。
除非他们能捉到阿戈斯的软肋。不过现在,面前这个阿戈斯的软肋就在祂自己的怀中,当阿戈斯能将唯一的弱点保护起来时,祂就近乎无敌。
罗莱蕾的目光太久了,这往往会刺激一个正在患得患失中的爱情疯子。
属于人形的部分更少了,而黑暗则在这片湖泊周围蔓延。
罗莱蕾赶紧说道。
[他很需要爱。]
[……]
[你在剖析我的伴侣?想要引诱他。]
那片黑暗如此说道。
罗莱蕾瞬间后撤到了湖中心,为自己的小命多争一丝机会。同时,它赶紧为自己的话添上注解。
[我也需要爱。]
[所以他不会成为我的‘爱人’。]
两个都需要疯狂汲取爱意的生命,没有办法作为彼此的爱人。罗莱蕾更不会招惹一个阿戈斯和一个阿戈斯的伴侣。
[这里有两个人类,一个归你,一个归我,很公平。]罗莱蕾谨慎地提出他的交易,也试探着这只阿戈斯的容忍程度。
[就像你救了我,我也替你杀了凯瑞、带你们出来一样,一换一。]
祂盯着湖里的异种。
[人鱼,如果不是我的伴侣是一个人类,有时候我并不方便亲自动手,你现在会在哪里?还在你的大鱼缸里,为你的发情期痒得要死。你拿什么本事,和我谈公平。]
第52章
他好像还是爱人最忠诚的虔徒,最好的忠狗
司戎根本不在于辜擎一的死活。只不过辜擎一倘若被带走, 温蛮醒来一定会问的。祂今天做得已经很不好了,不能连这点小事都再做不到。
阿戈斯的话很不友好,罗莱蕾暴躁地甩动鱼尾, 表明自己也绝不好惹。
紧张气氛一触而发。
这时,辜擎一竟然有清醒的迹象。
在被罗莱蕾摄取、吸食了血液后,他本应该失血过多深陷昏迷, 但当罗莱蕾拔出那些钻破他血肉的血管和经梢时,辜擎一受的那些伤却奇迹般得好了——起码从外表上是这样。
地上蔓延的黑暗瞬间收敛,罗莱蕾翘了翘嘴角,挑衅地朝岸边游近了一些距离。
辜擎一的眼镜碎了,他只能看到模糊的世界,而众多粗糙的色块中, 他还是一眼看到了向他游来的罗莱蕾。
他手撑地面, 踉跄地坐起来、站起来, 最后又扑倒在了岸边, 手掌蹭过粗剌的草丛, 掌心多了几道暗红。湖边的异种忍耐地咽了咽口水。
一身狼狈的研究员忘记了任何注意事项与危险, 他朝水里的罗莱蕾伸手。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不可置信,声音因为震惊而颤抖。
辜擎一马上想起罗莱蕾的能力,她是自己眼中的她, 于是辜擎一责怪自己,他颤抖地摘下支离破碎的眼镜, 只能潦草地用指腹涂抹擦拭, 为的不过是尽可能能看清,确认眼前这一切只是自己愚蠢不堪的幻想。
人类做着这一系列看起来可笑的行为, 罗莱蕾只是歪了歪头, 无所谓地等待着。
发情期中的它会迎来许多变化, 所以亟需爱人和食物。在刚才浅尝即止后,它两侧的鱼鳍蜕化成为了手臂,鱼尾也从漆黑逐渐开始向金色靠拢。可辜擎一眼中的它全不是这样——
他的珍宝,他的罗莱蕾变得面目全非,那些后背的血管瘤子从后往前蔓延,甚至爬到了它的脸上。它莹白的手臂变得僵硬、死白,掉下血肉,场面如同石膏损坏簌簌掉下来几块,不血腥,但尤为恐怖,大型的鳍就在原本长手的位置长了出来。